种菱见姑娘头一点一点的,小声道:“姑娘不若小睡一会儿,公子一时便回来了……”
烟雨揉揉眼睛,有点儿迷怔了,“万一我一睡不醒呢?”
小舅舅回来时,若是见她睡得香,会不会就不忍心喊醒她,将她悄悄送回老宅呢?
那可不好了,她很想去放河灯啊……
烟雨纠结着,到底是抵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了。
夜色温柔如水,西府的朱红大门开启,有人乘月而来,身形俊逸,袍角轻动,步履间划出清逸的弧线。
月下人匆匆往西府院中而去,往正厅里去,见那窗下桌案上,花儿一般恬静的女孩子趴伏在桌上,那侧过来的眼睫温柔可爱,月色洒下来,像是将世间一切的美好,都倾泻在她的身上。
顾以宁轻步近前,眉宇间有些歉意,他果然不忍叫醒烟雨,正思忖间,视线却落在了她手边的一张纸,上头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列字。
“小舅舅,您若回来了,一定要叫醒我,好让我抱抱您。”
第84章 .香香软软要不要我分您一点香?
倘或是真心爱一个人,连她写在纸上歪歪扭扭的字儿,都觉得可爱至极。
纤柔的女孩子枕着手臂,熟睡的面庞有如猫咪一般恬静,夜色静深,她的呼吸轻而软,仔细听,像是舒缓的夜曲。
歉意轻蹙在顾以宁的眉间。
太上皇帝久卧病榻,朝政一概落在新帝头上,如今虽还未正式举办登基大典,但皇太子已然稳坐龙椅了。
如今废太子一党要处置,与其有关的案件桩桩件件被拎出来重审,一些废太子经手的有关盐铁军务,都要从头一一审查,故而朝中事宜多如牛毛,分不出半分闲暇。
顾以宁俯下身来,视线落在她纤密的眼睫上,微微迟疑。
午间,她说她要往老宅去,彼时顾以宁便有些许担忧,只命石中涧不必随着自己,只去老宅门前守着烟雨。
他一向专心,从不为旁事分心,只是倘或事关烟雨的话,立时便失却了几分冷静。
在烟雨停留老宅的时辰里,他心绪难免不宁,好在他觉得烟雨虽稚弱,却是个有主意的,石中涧又时时刻刻命人传进她的消息来,让他的一颗心,渐渐地安定下来。
此时她如此困乏,大约也是经历了午间的一场心事动荡吧。
顾以宁轻舒气,手指轻轻触上她的发,揉了揉,轻唤了一声濛濛,话音落地,却见她的眉头渐渐轻蹙起,像是睡梦里遇上了什么难过的事,鼻子也皱了起来,接着抽泣声渐起,一声一声的,像是在哭又像是怕,那声响软而轻,不扰人,却像是哭在了他的心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顾以宁心念微动,在她的身侧坐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像将她唤起来。
烟雨在梦里跌跌撞撞,黑夜的尽头,一抹纤柔的影子向她跑过来,急而促的在她的面前蹲下,为她拍拍膝上的泥,捉着她的双手,急急的声音带着哭腔问她:“娘的乖乖不怕,娘亲来了……”
梦里的她渐渐小下去,赤火里的孩童闭着眼睛哭,听见娘亲的声音,她倏地睁开眼,却怎么也瞧不清晰母亲地样貌,只看见一双赤红赤红地眼睛,像是浸染了鲜血。
再后来她被人抱起来了,她挣扎着,却见眼前地黑暗里洞开了一圈光,由其间走出来一个瘦小的人,赤火照在她的周身,使烟雨霎时看清了她的样子。
那是一个什么样形容可怖的人啊,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都皱在一起,便是面庞上,都是坑坑洼洼的烧痕,赤红着、扭曲着,那样瘦小的身姿,向着烟雨跌跌撞撞地扑过来。
梦里的烟雨却不骇怕,她向那形容可怖的人伸出手去,可那人却不知因何委顿在地,渐渐地,渐渐地消失了……
烟雨从梦里挣出来,目之所及处,是一双静深的双眸。
是小舅舅!
惊骇地心神霎时便放松下来,烟雨吸了吸鼻子,委屈地望着他无声地哭。
顾以宁轻轻叹了一口气,长手揽过,将她抱进了怀中。
怀中的那个稚柔的肩膀轻轻颤动着,该是在哭吧,可却悄无声息,良久才有一双小手慢慢从他的怀中伸出来,悄悄地抱住了他的腰。
她的环抱是温柔的,带着几分的小心翼翼,可也是坚定的。
顾以宁轻轻抚了抚她的发,良久才在她的耳畔出声,嗓音和缓,轻轻拂过她的耳畔。
“对不住,是我来迟了。”
闷闷的声音打他的胸膛上传出来,“……将将好把我从梦里救出来,您来的正好。”
温软的话语轻叩在顾以宁的心上,心便一寸一寸地软下去。
“梦见什么了?”他迟疑着,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