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有个小舅舅——一只甜筒
时间:2022-02-21 10:46:02

  后来她就慢慢长大了,渐渐忘记了很多很多,她也从来没问过,为什么簌簌不见了,为什么爹爹也不见了,还有从前住过的外家,怎么娘亲从来没带她回去过……

  七岁那一年,她同娘亲一道儿去采野荠菜,她虽盲了眼睛,可对周遭的一切都无比的熟悉,采了满满一筐,将要回程的时候,天忽然就阴了,旋即下起了倾盆大雨。

  娘亲牵着她一路笑着跑着,她拎着小筐,脚步轻快地快要飞起来,忽然眼前就亮起来了,天青雨润、草木摇曳,山雀挥动着淋湿的翅努力飞着,一样一样地涌入了她的眼睛。

  这世界可真好看啊,烟雨跑着跳着,随着娘亲进了山房。

  娘亲胡乱地拿棉巾为她擦头发,又蹲在地上为她擦脚丫,她就望着娘亲笑,小手轻轻抚了附娘亲的脸。

  娘亲瘦了啊,下巴也是尖尖的,眼睛也变成了弯弯的。

  她傻笑着问娘亲,“您的眼睛怎么变弯了啊。”

  娘亲低头为她换鞋袜,声音温温柔柔的,“娘亲的眼睛就是弯弯的啊,好看么?”

  烟雨就抚了抚了娘亲的眉毛,哦是了,每逢十五月亮才会变圆,旁的时候都是一轮新月啊。她抱了抱娘亲的肩膀,“娘亲好看,像月亮一般。”

  是啊,娘亲就像月亮一般,温柔的光永远落在她的身上,那光又像生了翅一样,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让她安心从梦魇里挣脱开来。

  天亮了,又是放晴的一天。

  芳婆从外头打了帘子进来,看着床榻上的姑娘,悄悄叹了一息。

  十五岁的小姑娘雪白雪白的,半倚在迎枕上,纤浓黑密的眼睫下,一双乌亮的眸望着芸窗外出神。

  芳婆知道姑娘在想什么。

  这十年里头,姑娘常做噩梦,哪一回都是姑奶奶在一旁照应着,摸摸她的手,拍拍她的背,她便安然睡去了。

  昨夜姑娘发高热说胡话,她下山请府里的郎中来,哪知府里郎中压根不理,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恰巧遇上了西府六爷身边的长随石中涧,他得了姑奶奶的消息,正要连夜上斜月山房来回禀。

  好在六公子来了啊,芳婆又叹了一口气。

  那样明礼知仪的清贵公子啊,为姑娘拍拍背,轻声安抚着,又请郎中为姑娘医治,最后等药熬好了,亲手喂了姑娘喝下才离去。

  芳婆坐到了姑娘床边儿,握着她的手,“姑娘莫担心了,姑奶奶常去广陵,路途很熟,必不会有事。”

  烟雨轻轻地嗯了一声,“娘亲艺高人胆大,说不得午后就家来了。”

  芳婆点着头,心里却在发愁:昨儿石中涧说,运河上出了水匪,抢了不少舶商的船,姑奶奶也下落不明,他正派了百余人在沿途搜寻……

  可这话她不敢跟姑娘说,只捡了几样闲话来说,“昨夜若不是六公子,奴婢可真要作难死了……”

  烟雨就有些意外,“小舅舅?”

  芳婆平复了心情,抹了抹眼泪,“姑娘昨夜淋了雨,发了高热,若不是遇上了六爷,哪里能请来郎中啊。”

  烟雨昨夜一直在昏睡,对小舅舅来过这宗事一点儿也没察觉,闻言略有些振奋起来,“小舅舅可真好啊……”

  “是啊,六爷待姑娘可真好啊,”芳婆感慨了一句之后,忽然心里咯噔一下,愣住了。

  是了,六爷为何待姑娘这样好啊?芳婆不敢往下想,忙端了药过来,看着姑娘小口小口地喝下,这才放了心。

  烟雨这会儿精神好多了,这便在青缇的服侍下洗漱更衣,在窗下发了一会儿呆。

  昨日梗二奶奶说了,若是娘亲今日午间不回来,就变成大事了。

  她们要怎么样呢?烟雨蹙起了眉头,只觉得心里杂乱不堪。

  眼下她恨不得冲出顾家的门,往广陵去找娘亲,可哪里能呢?小舅舅已然派人去打听了,窦筐也去码头迎候着,她去了就是裹乱,娘亲回来后又要说嘴了。

  她没心思用饭,在窗下趴着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外头日上中天,日光晒进来,暖洋洋的。

  烟雨想出去走走,青缇在一边儿劝她,“今日大晴天,该出梅了,日光烈极了,您还是别出去了。”

  烟雨心里烦闷,倒是想出去晒一晒心里的霉,道了一句无妨,这便出了山房的门,在门前只晃了一晃,就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上山的阶梯本是由青石砖铺就,因年久失修,大部分都破破烂烂的,走一步踩一坑,今日再看,每一级阶梯,都被换上了平整簇新的青石砖,路边杂乱的草叶树木也被清理了,一整个大变样。

  她正讶异,忽见碧蓝的天顶下,有一人拾阶而上,身形俊逸,脚步和缓。

  他今日依旧穿雨雾青,清润的颜色下,白皙的面庞清俊如斯。

  烟雨欣喜地迎上去,唤了一声小舅舅。

  顾以宁将将下了朝,见她迎上来,清浅一笑。

  “可好些了。”

  烟雨感激地望着他,“十分的好,谢谢您能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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