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汤入口,是细腻清淡的甜润,味道极好。
翡雪早料到会碰壁,也是做好了软磨硬泡的准备才来的。见瑾殊很快就将那小半碗喝完了,重新又给他盛了一碗。
讲道理,她是讲不过陛下的那套歪理的。
不过撒娇卖乖这一招,她在他面前已经百试不爽。
翡雪几天来难得主动了一回,纤纤玉手握着汤匙,一勺雪梨汤先稍稍用自己唇瓣试过温度,才敢往他嘴边送:“陛下受累,就当是赏赐给我的,好不好?”
娇软也好,甜糯也罢,平日里翡雪从不刻意造作,骨子里刻着的温柔犹如林间清泉,一颦一笑之间,自然而然就流露出来了。
可此时,她的撒娇却是故意为之,语调神情中带了几分别样的魅与媚,还有些哄和求的意味,莫说是拒绝,就是那骨酥筋麻的感觉都惹得他心先软了三分。
压抑了好几日的异样情绪翻涌上来,瑾殊眼睫轻颤,双臂将她牢牢困在怀中,捏着她的下巴道:“喝完汤,阿翡研墨?”
谁让她有求于人呢?
她今日本就是放低了姿态来的,气势上先弱了三分。此时虽察觉出他眼中的贪婪和欲念,可是——
气质孤绝淡漠的瑾殊,眸色中突然染上了浓重热烈的欲望,这种强烈的对撞和反差产生了一种惊心动魄的感染力。加之他的骨相生得极好,锐利的面颊、丰满的眉宇、柔和的下颚、挺拔的鼻梁,与冷然的薄唇组合在一张脸上,比之翩翩少年多了几分成熟持重;比之云中谪仙,又多了几分俊逸尔雅。
——从前多是他居高临下的瞧她,今日他坐着,她站着,骤然换了位置,翡雪垂眸看他,目光中亦多了些贪恋和绮态。
“嗯......”翡雪面上一红,眼神有些飘,不敢与他对视。
挥去方才的想入非非,她将这食盒撤到那边去,又用镇尺将红纸铺平。
绿衣捧砚,红袖添香,人间至味,此刻清欢。
瑾殊并不伸手去取狼毫,眼前,她白皙的指尖捻起一方墨,一圈、一圈,散发着淡淡松香的墨汁从砚台中晕散开了。
他的目光越来越沉,喉结微动。
片刻之后,翡雪猝不及防的惊叫一声。
瑾殊衣袖一拂,书案上的红纸纷纷扬扬,扫落满地。
她的腰上一紧,脑中空白一闪而过,人已被他压在书案之上......
第91章 晋江独家 觊觎
腊月二十九, 乌金西沉,夜幕降临。
沿街的商铺和小贩做完一天的生意,闭门收摊往家赶, 有的邻里街坊已经提前开始串门,互祝庆贺, 辞旧岁, 迎新年。
长宁长公主府中亦是一派热闹景象, 不过萧瑾玉今日入宫去探望秦太后,此时并不在府中。一袭黑影,从阴暗的树枝间掠过, 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墙而出。
此时街头上的寻常百姓少了,但宫中赏赐节礼的内侍贵人们还在来往奔波,穿梭在各王公大臣的府邸。因着今年的节礼中有了皇帝御笔亲提的福字,赏赐就较往年更加隆重其事,朝臣们受宠若惊,在诧异之外,大多焚香跪接,以表恭敬。
外头喧嚣热闹,处处洋溢着新年的喜气, 可偌大的梁王府中却格外静谧。
梁王未及弱冠,没有妻妾, 加之自小经受了不少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萧昭养成了多疑警惕的性子, 除了心腹亲随和看家护院之外,收入府中伺候的人也只是建府时内务府拨过来的几个,越发显得这王府空空荡荡的。
在封王赐府之前, 萧昭时时事事,谨小慎微,即便是与英宗当年故旧也多是保持距离。直至瑾殊支持他的意图呼之欲出,梁王府中迎来送往的朝臣才多了起来。
不过今日王公大臣们都要留在府中恭迎皇帝赐下的节礼,加之储位所属,并不明朗,萧昭也有意收敛锋芒、低调避嫌,近来梁王府中,闭门谢客的时候居多。
四外漆黑一片,只檐壁上挂着的灯笼忽明忽暗,散发出朦胧的光亮。萧昭毕恭毕敬地接过帝后的赏赐,将那蝠纹红纸上的御笔福字拿入书房,屏退左右,整个人才敢松散下来。
他静静的待在书房里,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望着书案上跳动的烛光发呆,之后,视线停留在这福字上半晌,多年的怀恨在心此刻才敢稍稍表露,化作他唇边勾起的一抹自嘲。
父亲当年死得不明不白,反倒是萧瑾殊尽收渔翁之利。他兵临城下,逼着皇祖明诏天下,将罪责推到北戎的蛊毒上,以为就能欺瞒住天下人么?!
谁信?!
可在杀父仇人面前,自己却不得不装傻示弱,假意讨好,还要处处表现出对皇帝的恭敬亲厚,亲热地唤他七叔!
若是坐在帝位之上的是父亲......今时今日,还轮得到他来假兮兮的赐下福字么?自己这些年又怎会吃那么多苦头?
太子之位本就应该属于自己!他又何至于还需要在人前人后夹着尾巴做人?反过来,如今皇帝不过追谥了父亲一个虚无缥缈的帝号......七叔对自己流露出的那一点点示好之意,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将自己作为制衡晋王的棋子?
晋王叔不想让自己活,朝臣们对他表面恭顺,实则不过是投机罢了。无数双眼睛盯着梁王府,若有一步行差踏错,焉知多疑暴虐的皇帝不会让自己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