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倒是, 不怕朕?”哐啷一声,瑾殊终于将那镇尺重重撂下。
林斐然与翡雪的性情都不属于争强好胜的,反而有些绵软温吞。可是这样的性情却也说不上胆小怯懦, 总能带给人细腻温柔。
“陛下虽......陛下虽霸道,对人也冷淡, 可又不是昏聩无能之君!”
当年萧瑾殊在北境领兵, 是何等叱咤风云的人物, 这些年,林斐然光听都耳朵起茧子了。自始至终,林斐然都深知瑾殊气节, 亦笃定他是个好皇帝。他们只是见事观点不同而已,可这丝毫不影响他对君上的崇敬和忠诚。
你听听,此时倒是不犯蠢了。
这话也不知是夸他呢,还是损他呢,噎人的很!
军中朝中,何时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张狂?
偏林斐然说出来的时候带着十足的诚意,还真是,真诚且直率。
瑾殊哂嗤一声,只那唇角笑意, 似多了几分真切.....
翌日天色转霁,又因昨夜空山积雨, 将那遍野桃红和拂堤柳绿浇透,原本盎然的春色因染了一层水泽越发鲜亮起来。
外头地面湿漉漉的, 不便相邀外出。胡真真也没什么太过相熟的朋友, 只昨日刚相识的林霞儿看上去还好相处,加之又有皇后的这层关系,胡真真便来寻了她一同聊天:“我真羡慕你, 能有皇后这样一位堂姐,家中还有祖母替你做主,不似我这样寄人篱下,也不知将来如何。”
林霞儿屏退了丫鬟,正坐在床头绣着什么。
“是胡姐姐来了?”霞儿闻言起身与胡真真见礼,她的性子温吞,没什么主见,面对胡真真反而生出一丝自卑来,道:“我偏于高门内宅一隅,说是出身侯府的,到底只是庶女......”
不知回忆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林霞儿眼底黯淡了一瞬,又带着几分艳羡道:“胡姐姐孤身从北境入京,不似我,平日连出门的机会都不多的。光姐姐这一份儿见识与韧性,我便与你差远了。”
晋王妃跋扈张扬,林霞儿的温和谦虚倒是与皇后更像。
“你我倒同是天涯沦落人了”,胡真真自谦笑笑,拿起她的绣样看,亲热地赞赏道:“瞧瞧这针线,怪不得皇后娘娘都夸你。这是给宁儿和安安的吧?这么快就绣上了?”
其实对那两个孩子,胡真真也只是在满月宴上见过而已。因缘巧合,没想到如今,她还需要借他们来跟林霞儿套近乎。
在承恩侯府中时,林霞儿就瞧出翡雪是个性情温婉的,可那时有郭氏和林霜儿趾高气扬地管制着,她即便心中有好感,也只敢刻意远着。倒不成想这遭转了运,能得到翡雪青眼。
因此,听翡雪夸过女红,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寻了针线来,真心实意地想着先给宁儿和安安做点什么小玩意。
林霞儿心思单纯,与胡真真颇有一见如故之感:“胡姐姐是在凉城时就与皇后娘娘相识的?如此说来,没准你倒是比我更知道娘娘喜好。快帮我看看,这花样子可行?”
胡真真与她聊了好一会儿刺绣女红,还有与翡雪当年在凉城的旧事,七拐八弯方才步入正题:“昨日我听长宁长公主之言,似是对皇后娘娘极为不满。霞儿妹妹可知,所为何事?”
林霞儿摇摇头,自顾低头穿针引线:“大概是长公主误会了,以为皇后娘娘想让我入宫?”
胡真真目光中闪过一记精亮,面上却皱了眉:“那不是荒唐么?听世子妃说,陛下极宠爱皇后,娘娘又何须用这般手段固宠?”
林霞儿并不知内情,想起在水榭时听郭氏和林霜儿与翡雪的对话,这才小声嘀咕道:“听说有人向陛下身边敬献了美人。”
“这......怎么娘娘似乎并不在意?”依着她对翡雪的了解,她可不是有城府的人,若此事当真,她怎会一点都不显呢?
那一次,翡雪对瑾殊一眼万年之时,胡真真恰陪伴在她身侧,自然也看见了他打马而过,意气风发的模样!
只是命运何其不公,相同的遇见,不同的境遇,转眼间,那个憨憨傻傻的林姑娘成了皇后,可是自己......
以胡真真的家世处境,即便嫁入高门也只能做人妾室,还不如寻机会入宫去!
若因这机缘,能得那人半分眷顾,哪怕只是做个嫔妾,她也愿意!
林霞儿并未多想,只要皇后不叫自己进宫,她就烧高香了,于是随口答道:“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其实这也算不得稀奇事。也许,皇后娘娘早就知道了?”
“也是。”胡真真敷衍地笑道。
半山阁楼上,推开轩窗,便可将一派景致尽收眼底。
翡雪拖着腮,心不在焉地看知澜勾勒面前的丹青,先用极淡的墨色打了底,时不时抬眼看看窗外,又将青黛褚石等色层层点染,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怎么?才这一两日你便呆不住了?心思是不是早就跑到他那里去了?”早起傅立说,那塌方处最迟晚些时候也该疏通了。不过她觑一眼翡雪似是有些坐不住,顿了一下方才说道。
“哪有......”翡雪心虚一笑。她与知澜实在太过相熟,她的小心思从来瞒不过她:“竟没想到,我还能如现在这般得闲,见到你临窗作画。”
“虽然成了婚,我这点子爱好他们倒是不拘着我。反倒是你,整日里只围着陛下团团转,从前的喜好,可是都荒废了?”
“自那日陛下与太后闹了一番后,如今内宫之事,尽由中宫统摄,我哪里还能有这般闲情逸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