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中的戾气消散,他在心里轻嗤了一句:“麻烦!”
一扬手,状似随意将被衾带了带,再落下来的时候,锦被不偏不倚地覆在了两人身上......
翡雪一夜好眠。
晨曦的微光透入帷幔中时,悠悠转醒的人一睁眼,首先看到的是男人的喉结和微微敞开的衣领。
她微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昨夜自己明明与陛下保持了一点距离的,怎么早起却钻到了他怀里?她睡得太熟,完全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心里一甜,嘴角压制不住地扬了扬。
又怕自己这副偷着乐的表情被他发现了,她耳垂一片烧红,笑的时候略略抬起头,还不忘偷偷瞄了瞄他。
还好,陛下似乎睡得很沉。
他太累了,昨天拖着病体处理了那么多政务,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她轻轻的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到床边自己穿了鞋,起身时,还不忘替他掖了掖被子。
陛下的病情既然已经好转了,今早,她理当去慈宁宫请安才对。萧瑾殊还未转醒,翡雪便跟齐福交代了一句。收拾妥当,她准备带着吴妈妈和迎春、连翘出门。
推开门,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呼啸的北风刀子一样割在脸上。门口,已经有软轿候在那里,躲在廊下避风的轿夫们见有人抬脚出来了,齐齐凑过来行礼。
齐福这才弓着身子解释道:“昨夜风雪交加,这会儿积雪怕是能淹没脚踝。娘娘吃了冷风身子怕也难受,奴才便自作主张,安排了软轿过来。”
翡雪含笑颔首:“多谢!”
宫中主子不多,宫人们当差也轻省。这个时候,在路上来往的宫人并不多,偶有三五几个路过的,见到这孔雀顶轿,纷纷避让。
翡雪坐在轿中,听见外面的人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她初初入宫,对宫里的一切都有些好奇,便时不时掀了轿帘朝外看看。除了高高的宫墙,在经过御花园时,她瞧见松柏枝头结了不少冰花,晶莹皎洁,煞是好看。
约莫走了多半刻,软轿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外面引路的宫人提醒道:“皇后娘娘,慈宁宫到了。”
压了轿,吴妈妈和连翘上来扶她。待到跨入慈宁宫的大门时,翡雪转头对吴妈妈道:“我没这么快出来,先让他们去找个地方避避风吧。”
慈宁宫的宫人远远瞧见了这孔雀顶轿,知道是皇后来了,连忙进去通传。主座上的秦太后尚未发话,坐在她旁边永宁长公主倒是面露不悦,忿忿不平地先开了腔:“原以为会等到他龙驭宾天的消息,没想到他竟也有活着娶妻的一天。新妇乘着软轿到母后面前来奉茶,看来,我这位嫂嫂后位尚未坐稳,就先跟我那皇兄一样,学会摆谱了。”
第36章 晋江独家 奉茶
永宁长公主萧瑾玉,虽非秦太后所出,但她生母早逝,从小与晋王一同在秦氏膝下长大,视秦太后为亲母。如今已过双十年华,成婚后常年居住在京城。昨日听得秦太后被新后怠慢的消息,今日早早便入了宫。
当年先帝暴毙,最受打击的就是与父亲感情甚笃的长宁长公主。萧瑾殊得位不正的流言四起,加上他当年的确拥兵自重,长宁长公主在心里认定是他暗中弑父夺位,早就盼着他不得好死了。私下里提起皇帝来,她也就从来没好话。
萧瑾玉对皇帝满满的敌意,让秦太后心中熨帖,很是受用。
到底是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孩子,感情自是不一样的。秦太后扬了扬手,示意宫人将皇后引进来,这才对永宁长公主笑了笑,十分大度地好言安慰道:“先帝当年究竟如何,到底他如今是皇帝。至于皇后,她以陛下龙体为重,此事倒也挑不出她的理来。”
她并非真心愿意对林家这丫头包容大度,而是她既扶了林翡雪到这后位,总还得软硬兼施,将皇后拿捏在手里才行。
以血缘亲疏、爵位高低而论,兄终弟及,晋王机会最大。
不过萧瑾殊绝不会轻易让他如愿,加之晋王乃是秦太后亲子,先帝在时就曾被议储,皇帝骤然薨逝,秦太后若是强推晋王继立,萧牧云他们那一众朝臣们未必信服。那中山郡王为皇室族长,最善纵横捭阖,游说斡旋,若是到时,他们随便推个宗室子出来继嗣,秦太后并无十足把握能弹压得住。
可若是皇后能为她所用,继位之君的人选从萧瑾殊遗孀的嘴里说出来,那分量和效果,自是不一样的。
若是萧瑾殊死了,林翡雪除了本家还能有什么依靠呢?入宫来的女子,哪一个不是为了亲族兄弟?秦太后愿意与承恩侯府结亲,对晋王纳林霜儿一事点头,其意图也在于此。
这个皇后,大有用处!思及此,秦太后觉得,她就是再大度一些也无妨。
翡雪只带了吴妈妈和连翘,一路跟着接引嬷嬷进到殿中来,四处留心看了看。这慈宁宫不仅大,而且布置得富丽堂皇,奢华得不像是寡居的太后住所,反而处处透出高调和野心,无处不在显示着皇家气派。
跨入门槛,秦太后已经仪容端庄地坐在那里。旁边下首的座位上坐着一位年轻女子,穿的是凤穿牡丹纹样的衣衫,云鬓花颜,珠玉金钗。打从翡雪一只脚迈进来,她就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眼中写满探究。及至皇后进来跪下,她既不起身见礼,也不开口问安,仍然心安理得地坐在那里。
左右三三两两的宫人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地交叠双手、低眉垂首侍立,若依宫规礼仪来论,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可见秦太后也是个极重规矩的人。
这样的阵仗,比之前在养心殿初见时,更加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威严感。
翡雪只匆匆扫了一眼就垂了眸,顾不得多理会,先对着秦太后不折不扣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又恭恭敬敬地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茶,奉到了她面前:“皇后林翡雪,来给太后请安奉茶。”
秦太后挂上一抹得体的笑,伸出手接过茶去,不急着喝,而是先不紧不慢地用碗盖撇着其中的茶叶,碗盖和茶碗发出细微的瓷器碰撞之声:“皇后今日得空前来,看来,龙体该是康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