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小人已经睡熟,疏松的长睫湿漉漉的粘成几缕。玉春从她怀中接过来,小心呵护的放入摇篮。
他趴在摇篮边,温柔的看着小玉熟睡的容颜:
“你我少年相识,可惜缘分太浅。如今这个年岁,是上苍让我们再度重逢。我自知配不上你,但是洛英,乱世当道,请让我照顾你们母女吧。”
那少年抬眼,郑重而坚定的看着他。温柔的眼眸里,好像春雪消融后的山泉,闪耀着期悸的光芒。
洛英双眼空洞,一时之间,竟找不出言语相对。
玉春忙道:“先不着急回答,横竖道路且长,时日还多,你慢慢想。”
终于,洛英把话都吞进腹中,垂下眼帘,直到翠儿进来催饭,玉春不舍离去后,她才松了口气。
晚饭后,鲍婶子坐在屋子给小玉喂奶。
屏风后,她的身影绰绰约约,不时拍着小玉,舒缓的童谣从她温柔的口中哼出,悠远绵长。
洛英坐在梳妆台前,望着菱花铜镜里自己的容颜,慢慢抬起手,抚上了左脸脸颊。
就像玉春说的,时日长了,这疤慢慢也会淡化的。
如今,那道深可见骨的可怖大嘴早已不见,只有道淡淡疤痕从颧骨横至嘴角。寻常翠儿会用蜜粉替她盖住,也只有沐浴洗净后,才会显现出来。
半年过去了,依然没有他的消息。
洛英告诉自己,他是被宁墨给扣住了,不然,一定回来找自己的。
然而,无数个夜里也会偶尔心生怨怼,忍不住咒骂:
李延秀你不是挺能的吗?当初单枪匹马几进几出北魏抢宁妍,怎么到了我这儿,什么都不灵了呢?
女人起身走动的身影让她回过神来,一扭头,发现鲍婶子怀中的小玉已经睡熟了,准备往出抱。
洛英开口拦住:
“今夜,让小玉睡我这吧。”
鲍婶子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是顺从的放下了小玉。都走到了门口,还是鼓足勇气转回身,谆谆道:
“夫人,您和老爷聚少离多,如今他好容易回来一趟,您也该笼络笼络的。否则这男人若是变了心,受苦的还是咱们女人呐。”
鲍婶子为人胆小谨慎,平时在宅院里是属于屁都不会放一个的人。如今突然跟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反而逗的洛英起了几分调侃心思:
她故意装出不解:“哦?听你的意思,怕是他有了二心?”
为了方便她和小玉,玉春在当初赁宅子买丫鬟时,都用的夫妇名义。故而这三人都以为他们真是两口子,平时也以老爷夫人相称。
鲍婶子果真急了,涨的脸通红,连连摆手:“夫人可千万别误会,老爷对夫人一片痴心,我们做下人的都瞧在眼里,直说老爷这种男人,天下难寻呢。也怪我不知脑子怎么糊涂了,跟夫人竟说起混账话,真是该死......”
洛英见她眼泪都快要下来了,忙阻拦劝道:“我是同你玩笑的,他的为人,我自当了解。”
鲍婶子仔细辨认,见她神色之间果真如平常无二,这才松了口气。
她可是再也不敢开口了,福了福身便要下去。这回,却被洛英叫住了:
“鲍婶子,你且留一留,我有话要说。”
语气之认真,态度之严肃,吓得鲍婶子眼泪瞬间就逼出来了。
她在心里都快悔死了,夫人待她好,她原是出于过来人想希望夫人和老爷更好,没想到还是惹怒了夫人。
这半年在这儿,她和豆苗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浆洗缝补,烧柴做饭都不消动手。夫人体贴,什么东西只要有小玉一份,必然有豆苗一份。
若非如此,她也不能掏出真心。
见她吓的瑟瑟发抖,洛英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吃人的母老虎,叫住你,是为了一件事要与你相商。”
鲍婶子不敢言语,垂着头静候佳音。
洛英叹了口气,语气更软三分。没敢提打仗,而是以举家搬迁为理由,询问她愿不愿意跟随。
话音未落,鲍婶子头点的个拨浪鼓似的,忙不迭抢白:
“我愿意跟着夫人,一生都照顾小姐。”
那神色,就好像生怕洛英不要她似的。
洛英又道:“你可要想好,这次背井离乡,没准就是一生。倘若你不舍,我也会给你留一笔银子,供你们母女俩生活度日。”
“多谢夫人抬爱,只是我福分薄了些,唯有一小女陪伴。没遇见夫人,兴许我们娘俩早就饿死街头了。对于我来说,故土只有伤心,没有难离。反而是夫人给了我重生,求夫人别嫌我们母女累赘,允许我们跟随吧。”
说罢,噗通一声跪下,就开始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