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看到顾焱,脑中便立刻浮现出了顾竹念那张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孔。
顾焱与她相比,多了几分男子的硬朗,可那张脸,处处都是顾竹念曾经的影子。
这孩子,竟真的还活着!
林素胸口难以抑制地起伏,脸上一贯平和冷静的神色再也维持不住,他激动地向前迈了几步,想要好好看看眼前这个青年。
“阿......阿焱。”林素声音都有些颤抖,“真的是你!”
顾焱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人,“林叔。”
这人他熟悉的,幼时爹爹常拉着他,让他唤此人林叔。
当年祸事突致,他只记得爹娘慌乱地将他托付在这个时常来往的青衣男子手上,他们被人一路追杀,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就要被捉拿的时候,林叔让他躲在了篓子里,独自引开了那些人。
他确认追杀的人完全离去后,在那个地方徘徊了很久,却都没有再看到林叔的影子。
是以他从来没想过,这个被他称为林叔的人还有可能活着。
听到顾焱唤自己的名字,林素更加激动,他捏住顾焱的肩膀,好好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高出自己的青年,有些语无伦次,“我......后来去找过你,可是一直没有打探到你的消息,没想到你如今已经、已经长得这么出息了,你爹娘泉下有知,也会......”
说到这里,林素脸上露出痛惜之色,他扶着眉角,两眼猩红,“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啊,沈兄他......”
“都过去了,林叔。”
顾焱攥紧了双拳,声音克制着,心里有一股怒火,不是对林素,是对京城那些安然活着的人。
当年他太过年幼,对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不全然了解,直到几年前他阴差阳错回到京城,被冉秋救下之后,在京城中四处密查,才一步步复原出了当年的真相。
如今的皇帝昏庸,不过是万璟把持朝政的傀儡,当年登基时,朝中还有许多臣子暗中支持荣王,荣王名义上在养病,实际上是在防着万璟,即便如此,万璟还是要赶尽杀绝。
顾焱闭上眼,不愿再去想当年之事。沈家依旧光亮的门楣,万府的门庭若市,京中人一个个谄媚的嘴脸,仿佛都在告诉他,当年爹娘为保下荣王而飞溅的血,洒得多么不自量力,愚不可及。
“当初我听到你的名字时便上了心,后来又经多方打听,得知了你的年纪和过去,就更加怀疑,只是一直无法与你联络,才姑且一试,没想到.......”
林素眼露欣慰,感慨道,“我一直未敢真的去想,这个传闻中的顾小将军真的是你。”
顾焱已经许久没有碰上这种来自长辈的目光,幼时的他与现在已割裂太久,如今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太过陌生,让人无法应对,再相认下去,他恐自己不能继续保持镇定。
“林叔,今日与你见面,另有要事。”
顾焱移开视线,转身走到沙盘地图前,探下身,用手指了一个地方,“朝廷运输军队补给时,定会经过此路,若有机会绕到此路,截了他们粮草,前后夹击,一举攻破,朝廷军队将不成气候,我们便可北伐直上,直取京城。”
林素仔细将地图看了一遍,眯了眯眼,“你有何打算?”
“我会向朝廷投诚,假意归顺。”顾焱道,“只怕林叔要委屈些,配合我打几次败仗,打消朝廷的疑心。”
林素听顾焱说着,虽大致明白了顾焱的示意,脸色却仍有些狐疑,“阿焱,你这是?”
“当年我爹娘曾说过,荣王宅心仁厚,礼贤下士,若能登及皇位,定是为圣明的君王。如今圣贤在世,我当继父母遗志,替他们了却此愿。”
顾焱向前一步,单膝跪下,低头拱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沈缘之子沈致,承父母之志,愿助王爷夺得天下,但凭驱使,万死不辞!”
“阿焱,你......不怨我?”
顾焱神色不变,“我平生只有两愿,一为手刃仇人,为血亲报仇,二为继父母遗志,觅得圣君,匡扶天下。二者皆与王爷同心同志,何来怨言?”
“好,好......”
林素忙扶起他,手背因激动而绷出了青筋,声调都提升了许多,“能得阿焱,前路无阻也!”
“十月已去,将入寒冬,时机就快到了。”
顾焱看着风吹起了帘帐,轻道,“林叔要早些部署才是。”
“我明白。”
林素不再多谈其他,在军营中停留了一日,速速与顾焱合算好一切后就由人护送着,快马加鞭赶了回去。
傍晚,军营里生着火,一旁端着碗的士兵时不时拨弄一下木柴,激起的火星子在空中漫飞。
“还吃呢?该你放哨了。”
士兵见放哨的人回来了,急忙拨弄着碗里的剩饭,一囫囵全都吞了下去,站起身鼓着腮帮子咕噜道,“整日换着轮岗,倒不见有什么人来......”
正说着,脖子被人劈了一掌,士兵一抬头,就看到谈世羽瞪着他,“嘟囔什么呢?安逸没几天,就把你们养得如此懈怠,是不是想跑出去跟人碰碰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