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烟霞也赶了来,见李文演伫立,叫人去给他搬了椅子。
她说:“女子产程漫长,本就是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皇帝坐下等也不迟。”
她话音刚落,就听得产房里传来一声惊喜的声音:“娘娘生了!是个小皇子,母子平安——”
李文演没有作声,大跨步拨开堵在他身前的宫人,迫不及待地要进产房。
正抱着小皇子走出来的郑嬷嬷骇了一大跳,忙道:“皇上——产房血腥,不宜冲撞!”
李文演执意要进:“朕的妻子,有何冲撞?”
郑嬷嬷急道:“皇上,恕老奴直言,是怕您冲撞了皇后。”
此话惊得其他宫人都不敢抬头,郑嬷嬷却脸不红也气不喘,她说:“进去的人、穿着的衣裳和用的器具,都是用酒和滚水除过秽恶之气的,您现在不能进。”
这话无异于在说皇上身上不干净,众人听了,都暗暗为这嬷嬷捏了把汗,
李文演却并未发怒,他甚至道:“那朕去换身干净衣裳再来。”
郑嬷嬷说:“不必了,陛下。等娘娘挪出产房,您再探望也不迟。”
就在此时,产房里忽然传来凝风的哭叫:“来人啊——娘娘血崩了——”
还在庆幸自己保住了脑袋的胡太医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阖宫的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骤雨转瞬即至,李文演抬头,任冰凉的雨落在他脸上。
不必他吩咐什么,各色天材地宝、吊命的药流水似的进了坤宁宫。
全家的小命都压在自己的手上,胡太医颤颤巍巍地为皇后把脉、施针,用尽了毕生所学。
可是女子产后血崩是太常见也太无力的事情,古往今来,多少富商巨贾家的女儿、多少身份显贵的帝王妻妾,都没过去这一关。
见胡太医面色惶惶,倚在软枕上,面如金纸的周妙宛竟艰涩地笑了。
她说:“胡大人,别怕。本宫若真死了,也会求陛下,不要……不要牵连到你们。”
连在这种时候,皇后都还会挂怀旁人的性命,胡太医心头一紧。
也难怪宫中和皇后娘娘打过交道的,无论宫嫔还是奴婢,都要赞她一声仁德。
可是……胡太医深吸一口气,嘴巴干涩地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
血止住了。
听了胡太医来报,李文演紧抿的薄唇终于松了下来,他再顾不得许多,直接冲进了产房。
周妙宛已经闭上了眼,她没有力气,但能感受到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说:“朕在这里。”
他说:“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看看朕。”
周妙宛很想睁开眼,很想说话。
她想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吗?
他是不是又在哄骗她?
可周妙宛又觉得,或许她根本不用谋算那么多,或许她本就会化作这宫闱中的一缕幽魂。
她脑海中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
吃假死药,会让真死变成假死吗?
她没来得及想出答案,也没来得及张嘴替胡太医求情。
手一松,睡了过去。
——
坤宁宫上下,一片死寂。
桂花早被接连不断的秋雨打得疏落,可哪怕它陷在泥里,还在兀自散放着香气。
皇后迟迟没有睁眼,只有一口气吊着,众人缄默,不敢多话。
李文演整宿整宿地合不上眼,早朝都荒废数日,实在要紧的折子,他便直接在坤宁宫处置了。
天下圣手齐聚一堂,到底还是把周妙宛的命拉了回来。
醒来后,她目光空洞,低头从手腕上玉镯的机关里摸出一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