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纳罕部同中原没什么仇,只是世代相安,井水不犯河水罢。
但他们族裔间最重血脉传承,沐嘉以这样的身份稳坐部主之位十年,就很能说明她的本事了。
她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
她知道,偏安雪山脚下不得长久,若图向上,必得同中原建立起真正的联系。
也是好运,沐嘉欲大展拳脚的时候,赶上了中原皇帝下令,改制北疆,上天又给她送来个和统御北疆多年的谭家的外孙女来。
月亮城中守将中有她的表兄,说得上话。
多年经营,纳罕部的广袤地域,终于变得物阜民丰起来。
傍晚,天边刚擦了黑,沐嘉留周妙宛在旗楼喝了几杯酒。
沐嘉比周妙宛长了一轮,她眉目亲和,说起话来也温柔,但却有着让人不可推拒的力量。
“周妹妹,这杯我敬你——”
周妙宛饮下,杯口比沐嘉手中的瓷盏略低一些。
这瓷盏原来在纳罕部可是稀罕的东西,现在不是了。
沐嘉又道:“如今部族中,有这样的光景,我也该多谢你一声。”
周妙宛只笑道:“算不得什么,不敢居功,我和女儿都很喜欢大寒山下的风景,喜欢在这儿的生活,帮得上忙,我该是高兴的。”
沐嘉点头。
想要一个地方丰盛起来,那就不能封闭。通婚、定居,都是她乐得看见的事情。
何况这位周娘子确实帮了她很多。
特别是在几年前,那时哪怕离纳罕部最近的月亮城,对这雪山下的人也依旧有着深厚的成见。
都说这山脚下的人呐,终日见不得光,都是些身高九尺、形若猛兽的怪物。
传来传去,越传越可怖。
偶有去山间寻药的人,因为不熟悉地方,亡于雪崩,最后却都在谣传中,变成了雪山人会吃人。
这里本就气候恶劣,长冬短夏,管北境的官员也干脆懒得管这一块了,几十上百年间,都任由这样的成见发展。
成见要打破并不容易,周妙宛这个中原女子的出现为沐嘉提供了一个打破的契机。
何况,她本就和只读圣贤书的那些中原男女不同,她懂的东西多且杂,说不上多么精通,但都能说得上几句。
无论农技还是耕具,纳罕部最初与月亮城建立起连络,都是周妙宛打的头阵。
想到前些年的辛苦,沐嘉真情实感地再敬了周妙宛一杯。
喝过这杯,周妙宛已经颇有些醉了,残存的理智让她不敢再喝,表明了退意。
沐嘉哈哈一笑,叫了自己的亲卫送她回去。
得亏周妙宛定居的小楼离这儿并不远,否则以她这三步两歪的情态,只怕都不能醒着回去。
亲卫恪尽职守地送她回去,见她合上门,方才离去。
周妙宛觉得喝得头有点痛,只是今天她确实和沐部主有着类似的感触,也就不想扫兴,放任自己多喝了几杯。
“不该贪杯啊……”周妙宛嘟囔着,烧热水去了。
还好她赴约前料到了今日免不了要喝酒,提前把弦月交给沐二娘暂为看顾了。
不然让那小家伙看到她醉成这样,指不定第二天她训她,她就要说娘应该羞羞脸。
想到这儿,周妙宛莞尔一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水“咕噜咕噜”地滚开了,她刚要去倒水,就听见了一阵缓慢的敲门声。
她没锁门。
民风淳朴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她的身份族里人皆知,还没有敢来她这儿作乱的。
她以为是谁有事来找,所以提起嗓门,朝门外的人朗声道:“咳、请进——”
敲门声停了,门外的人却始终没有进来。
周妙宛喝得太多了,脑子昏昏沉沉,也无力多作思考,站起身去看门外是谁。
月下,萧然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
却又陌生得很。
她略略偏头,满脸疑惑地打量这位不速之客。
这眉毛这眼睛,还有这张不说人话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