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如易给王怀柯动用关系找来的自由籍,我给替了。”万绅已经放弃挣扎,问什么说什么,他一仰头,意指廖老伯。
诚实也好,放弃也罢。徐玉朗无法接受万绅无赖的如此坦然,那曾如易还不知道他信任又重用的人居然在这之前便插了他一刀,这一举动亦让王怀柯在白玉楼熬了多年。
“我只解释一句,我可不是王家的家奴。”万绅说,“我是家道中落,半路卖去他家的。”
“我父亲是崎州一地的举人,读书多年屡试不中,抑郁而终。”万绅缓缓讲述,“我母亲不久改嫁,无人再管我。”
“父亲临终前要我好好念书,说京城的安岳书院是为绝佳,我以此为目标。”万绅像终于找到宣泄口,要将他的过往全部道尽,“绅字亦是他对我的期盼,若是读书与他一样,在崎州能做个乡绅,一辈子衣食不愁,也好。”
他面如死灰:“可惜都未能如愿。”
“王老爷用三十两银子将我买去,他说等我凑到十倍的银子便可赎身。”万绅讥笑,“全是谎话。”
“莫说是三百两,三千两我都凑齐给他了,他却一直压着我的奴契不肯放。”万绅怒气冲冲,眼中已然疯魔。
“那你们说,我用他女儿的自由籍来换回我的,有错吗?”
万绅问着,逐渐歇斯底里,他对着陈悯和徐玉朗吼:“你们评评理,这有什么错?”
第76章 .年礼“蕴蕴儿,长命百岁。”
万绅双眼都泛红,青筋暴突,已然歇斯底里。但事已至此,错与对轮不到徐玉朗与陈悯评判,也由不得旁人分说。
他们等着万绅平静一会,徐玉朗问:“既然你觉得王家欠你良多,你又何必一心帮着王怀柯?”
万绅猛的抬眼看徐玉朗一眼,不知是不是被问到了痛处。但几个呼吸之间,他还是开口,像是替自己辩解,又像替王怀柯澄清:“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忆起过去的王怀柯,万绅长叹一口气。
初入王家时他只知晓王家老爷不常归家,连家中长子也是姨娘所出,万绅其实不屑,觉得这外表看上去风光的王家不过是金玉在外。
因他念过书,柳姨娘便发话要他跟着大少爷——蠢钝如猪。王老爷让他上最好的学堂,他整日逃课;学堂不收,王老爷又给他请最好的先生。
大公子读书不上进,姨娘气的要死,舍不得罚她的宝贝蛋,挨打的便只有万绅。
又一次皮开肉绽,万绅孤零零的一瘸一拐回自己的屋,回廊刚拐,与一粉衣少女撞上。
他这才知道,王家还有位娇小姐。
正头夫人不得宠,姨娘独大。万绅那日之后便总装作不经意的打听小姐的消息,婆子提起来便是一阵嗤笑,说她哪里称得上是什么小姐,野种罢了。
但旁人怎么说怎么猜王老爷也不会应,锦衣玉食的养着她,但也视若无睹的不待见她。
大少爷逃了第三位先生的课去斗蛐蛐,万绅又挨了打,鬼使神差的,他往那日的回廊过去,没碰着王怀柯,倒叫他看见了王夫人。
一个心如死灰的女人。只淡然的扫一眼万绅,她信步离去,万绅不远不近的跟着,在后院破败的厢房,他又见到等在那里的王怀柯。
他从不知道亭榭回转飞石如叠的王家还有这么破败的地方。王怀柯问他来做什么,是不是姨娘叫他来看笑话,问他看到了什么,又预备怎么回复。
万绅看着她送来的饭菜衣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略帮了几回手,王夫人渐渐地愿意同他说几句话,后来一次留饭,言语间提到大公子,王怀柯很看不上他:“他不上你就去上,他不写你来写。我爹不过是想图个读书人的名声,能留住先生就行。”
万绅壮着胆子顶替一回,王家全都心照不宣的,无一人告密。
“两年七个月又十三天。”他在王家读书的日子,万绅声音泛哑,空洞地摇头,“我以为读了书就能有机会出人头地,大错特错。”
不知是不是看出徐玉朗心带怜悯,万绅哼一声别过头,语气颇为恶狠狠:“我在他家每月只拿别人一半的工钱,我给他儿子当书童,替他读书,扬王家的名,我替他出主意拿回钱庄的银子,一句赏也没有。”
万绅越说越激动:“我挣的银子,三百两整,一个子不少放在他面前,那老贼收了银票骗我去拿卖身契,进屋的功夫出来便反悔。”
不光是徐玉朗和陈悯,万绅自己也知道,他那些日子参与王家太多事情,王老爷怎么可能轻易放他离开。
但对能出人头地的渴望已然将万绅吞噬,他不惜一切代价试图逃离王家,直到王家出事,他的机会来了。
“怀柯……怀柯的确,她过去对我很好。”万绅喉咙口有些哽咽,“王夫人也是。”大概是为奴之后唯二对他好过的人,情分不论多少,在心里留存就足矣。
“但这也不能让你放弃要顶替她。”陈悯接话。
万绅忽而自嘲一笑,见他们说的是廖大爷,他一扬脖子:“这是我家过去的门房。”他的举人爹,过去也是风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