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她看不见的身后,更多、更浓、更加具体的黑雾以徐缓的速度填满了整个房间。
黑雾像危险的蛇一样游弋着,遮蔽住屋内所有能发光的地方。
刹那间,整个房间都被黑色吞没了。
她也被冰冷而汹涌的阴暗吞没了,置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直到这时,艾丝黛拉仍保持着冷静和镇定。
但下一刻,她就蹙起了眉毛,快哭了似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你要杀了我吗?”
黑雾不带感情地俯视着她。
很明显,她在撒谎。
面对未知的、不知善恶的物体,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也不是害怕,更不是盲目地跪地膜拜,而是把祂当成人类,对祂使用戏弄人类的那些小把戏。该说她聪明、自负,还是愚蠢呢?
黑雾游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她的面貌。
她长着一张与虚伪内心完全不符的美丽脸蛋——黑发白肤,饱满却不突出的前额,挺直秀美的鼻梁,光彩夺目的金色眼睛,薄而小巧的红嘴唇。
祂看了看她苍白纤细的五根手指,模仿出了相似的手掌,但倘若要扼住她的喉咙,必须要有一只更大更强壮的手掌,最好还有野兽的关节和尖刺。
黑雾伸出一只极其丑陋的手掌,强硬地扼住了艾丝黛拉的咽喉。
指关节的尖刺割伤了她的肌肤,一颗颗红玛瑙似的血珠渗了出来。
她终于蹙起了脸,吃痛地“咝”了一声。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的声音,是真还是假?
她的欲望似乎真的很浓重,浓重到血液都染上了贪婪的香气。
黑雾盯着她雕塑般的鼻子,模拟出同样的器官,缓缓凑过去,嗅了嗅她艳红的伤口。
艾丝黛拉一言不发,但重重地咬住了下嘴唇。
她的血,和她的欲望一样甘美。
祂感到了口渴。
要怎样才能尝到她的鲜血?
祂盯着她的嘴看了几秒钟,然后果断且毫不怜惜地掰开了她的上下颌,望向里面整齐的牙齿、鲜红的舌头和软腭。
祂从前似乎做过这样的造物,立刻明白了其中原理,变幻出一模一样的唇舌。
祂用仿造的唇舌——更像是一条黑色的毒蛇信子——穿过她一缕缕丰美的黑发,吃掉了她脖子上的血迹。
艾丝黛拉抿紧嘴,什么也没说。
事到如今,即使她不想承认也必须承认,这个世界的确有像神一样神秘莫测的力量。
她之前看玛戈使用巫术,只觉得更像是一种障眼法,好比从礼帽里变出鸽子这样的街头魔术。
后来,她听玛戈提起罗曼帝国的女巫、魔物和各种守护神的传说,也觉得更像是一种精怪传说。
她以为神明、魔法和巫术,只是人们对无法理解的力量的一种概括。谁能想到,世界上居然真的存在无法解释的生灵。
眼前的黑雾在观察她,模仿她,戏弄她。
祂明明没有舌头,却紧盯着她的口腔内部,变幻出一模一样的器官,舔掉了她脖子上的血液。
当祂吃到血液的那一刻,似乎满意极了,连黑雾都沉沉地涌动了起来,仿佛野兽打了个餍足的哆嗦。
她和黑雾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当她被那只丑陋而粗硬的手掌扼住喉咙时,连反抗的想法都消失了,就像羚羊被猎豹叼住喉管——羚羊是不可能生出叼住猎豹喉管的想法的。
她十分厌恶这种感觉。
自从她对权力生出渴欲后,就很少再体会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上一次体会这种感觉,还是在火刑法庭上,裁判官以“亵渎神明”这样可笑的罪名,剥夺了她的王位继承权。
她以为那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无能为力。
谁知,才过去没多久,她就又一次被挟制了。这一回,还是个连形状都没有的黑色怪物。
是她太孱弱了吗?
那她怎样才能摆脱孱弱的现状,摆脱这种无论是谁都可以挟制她的局面?
黑雾有些惊讶。
祂没想到艾丝黛拉被威胁后,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生出了更为浓重的贪欲。
欲念从她略显阴郁的呼吸中散溢出来,鲜活,强韧,有生命似的游动,形成一股甘美的微风,融入了祂雾似的身体的每一组织。即使在生死关头,她也没有意志消沉,而是像野兽一样被激发出了凶狠的好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