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偶尔也会这样。郑晴寒本来推开门的时候堪称气势汹汹,想要慷慨激昂地斥责一番他的幼稚绑票行为,浪费了她人生中宝贵的一晚上。结果看到他倦极而眠的样子,站在门口稍稍一怔,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放轻了,无声地向他走过去。
这都要怪她太善良了。郑晴寒在心中评价自己的行为,一边眼都不眨地自夸,一边绕进里间的休息室,从里面拿了条薄毯给他盖上。
咪咪一直在谈时墨的办公桌上玩,从看到她进来时就盯着她看。现在见她去而复返,顿时喵了一声,倒腾着小短腿,就要朝她移动。
你还是别动了祖宗,小心再从桌子上掉下来……咪咪是有前科的,之前在桌上吃饭时就掉下来一回,虽然当时被接住了,不过情况还是很惊险。郑晴寒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把刚才放到桌上的项目书往旁边远远地拢了拢,伸手将小猫抱起来。
咪咪叫起来的声音有点特别,不是喵喵喵,而是嗷嗷嗷,似乎不太会叫。这倒也不是很奇怪,毕竟没有老猫教过它。郑晴寒在发现了这个问题后,有事没事就给它看猫咪纪录片,还会亲自教学。
现在咪咪冲她奶呼呼地叫着,虽然发音奇怪,不过声音软软的,还是十分动听。郑晴寒亲妈滤镜上身,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小猫咪可爱,笑眯眯地点了点它的鼻尖,开始轻声日常纠正它的发音。
“咪咪来,跟妈妈学,喵——喵——喵——”
“嗷——嗷——嗷——”
“不不,你不要张嘴就嗷,要有一个转折……我们从简单的学起好了,先让这个转折生硬一些,然后循序渐进。来咪咪,跟我叫:喵嗷——喵嗷——喵嗷——”
“嗷——嗷——嗷——”
“你好像没什么悟性啊……”郑晴寒忧愁地叹了口气,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不过每次教授时依然乐此不疲。她走流程地再次退而求其次,最后道,“这样吧,咪咪,你先从最简单的开始,这次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之前的几十次都不算数!来,跟我一起叫,咪——咪——咪——”
咪咪:“嗷……”
郑晴寒的表情一言难尽:“奇了怪了,我怎么就教不会你呢?你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旁边传来了一声短暂的轻微声响,有点像是一声轻笑,稍纵即逝,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这一声细微的动静提醒了见到猫就短暂忘我的郑晴寒。她蓦然清醒过来,意识到现在并不是和辰辰在一起教猫说话,而是正站在谈时墨的面前卖力表演。
尽管他现在是睡着的,这也完全就是自留黑历史的行为……
而且这人到底睡没睡着啊?她刚才听到的声音应该不是错觉吧?!
郑晴寒保险起见,将咪咪小心地放下,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示意它自己玩会儿。而后她小心地直起身,回身看向谈时墨,他依然仰靠在办公椅上,闭着眼睛,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郑晴寒警惕地靠近,靠近他的脸,和他近乎鼻尖贴着鼻尖,目光炯炯地进行观察。
按理来说,如果是装睡的人,在这种长时间近距离的凝视中,必然要露出些许破绽马脚。郑晴寒眼都不眨地贴近了盯着他看,谈时墨的眉眼没有任何变化,安静地睡着,呼吸清浅,连眼睫毛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郑晴寒看了一会儿,初步觉得他确实应该是睡着了,于是放心地松了口气,却也没立刻退开,依然定定地看着他,目露探究,若有所思。
谈时墨。
这个人……
在她还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就已经说过想要娶她这种话了吗?
为什么?
郑晴寒在郑家那样的家庭长大,很难相信世间真爱能被自己随随便便碰到。而她父母的经历告诉她,就算是山无棱天地合的琼瑶式爱情,也未必真的有太好的结果。
世间愿望,往往很难两全。她从不奢求过很多爱,只想拥有很多钱。
多到这一次无论是被谁放弃都不害怕,自己当自己的底气,离开谁都能活得很好,不用费尽心思讨人喜欢,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活。
可是现在,在她对爱情毫无期待时,偏偏这个人,明明本身是纯粹的利益最大化合作伙伴,却总在若有若无地让她感觉,他愿意给的,远比她所求的更多。
多到超乎她的期待,也让她感到不安。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碰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第一反应绝不是欢呼自己赚到了,而是去确认这份馈赠背后,究竟标着什么样的价格。
她是个精明的商人,性价比太低的东西,她不允许自己赔钱赚吆喝。
只是谈时墨这个人,和她的其他商业合作伙伴又很不一样。他不光是一个战友,一个对手,更是她的合法老公,她儿子的爸爸。一个……仿佛她伸出手,就能很轻易地攥在掌心里的人。
似乎只要她想,就能拥有。
郑晴寒稍稍有些出神,视线落在谈时墨的脸上,很久没有移开。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这个人。谈时墨五官俊秀,气质清冷,无论远观近看,初识深交,都是一朵很难交好的高岭之花。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也缺乏类似宿敌的对手。无论身边围绕着多少人,都显得清寂而寥落。
郑晴寒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场酒会上,她远远地看着这个理论上符合她丈夫条件的人,看到他站在人群当中,依然显得孑然一身,孤孤单单。察觉到正被人暗中窥视,他敏锐地抬眼,径直朝她这边看过来,目光穿过重重人海,望向她的眼底。
郑晴寒和他对视了几秒,平静地移开视线,在那一瞬间感到短暂的好奇,心想,这样冷静寡淡的人,会为了什么样的事动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