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与知道现场的情况肯定没有池钺说的那么乐观,不过听到他用这种戏谑的语气谈论这件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半晌才说:“池钺,你学坏了。”
“嗯?”池钺似乎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颜与想了想说:“正经人,老实人,有底线,有原则,很固执的一个人。”
放在过去,池钺无论如何都不会像今天这样带着西西去演戏,他宁愿给对方20万,哪怕自己省吃俭用,背上一大笔债务,也要和他们一刀两断,而不是用这种堪称“狡诈”的方法去套路对方,更不会在事后用轻快嘲讽的语气向她描述事情的经过。
“现在呢?”池钺问。
“腹黑,阴险,狡诈。”颜与怕他误会,急忙补充道:“我这几个词是褒义的。现在这个社会,老实人太吃亏了,你能学会变通,学会放弃自己过去坚持的原则,其实是一件好事。”
池钺又问:“你喜欢现在的我,还是过去的我?”
“现在的!”颜与一想起他之前固执又要强的样子就恨的牙痒痒,当初她没少因为这个和池钺怄气,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租房的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明示他,就差直接把房产证和钥匙摔到他脸上了,可他就是不领情,当时差点没把她气死。
“我喜欢现在的你……”颜与顿了顿,咬牙切齿的说:“但是,如果你将来敢把这些手段用在我身上,我就把你大卸八块扔进海里喂王八!”
池钺幽幽的叹了口气:“第一,海里没有王八。第二,你为什么总是怀疑我将来会做伤害你的事?你对我的信任感是不是太低了?”
“我这叫防患于未然。”
颜与磨磨牙,愤愤的嘟囔了一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全都靠不住。”
颜济成是个渣男,欧阳乾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是渣男中的渣土机,他年轻时欠下的风流债,估计比她小时候在村口小卖部打的酱油都多。
“……”
“行了,你去忙吧,我要给我爸回电话了。”颜与倒是想再和他聊一会儿,但她不想耽误池钺学习,再过一周七中就要考试了,考试成绩会在全年级公示,她可不想池钺的名字出现在最后一页,那可就太惨了。
*
之后几天,颜与不是在陪欧阳乾喝茶聊天,听黄管家回忆往事,就是在阅读各种法律文件,欧阳乾的御用律师是一个地道的美国白人,他在起草文件的时候显然没有考虑到颜与的英语阅读能力,通篇英文看得她头晕脑胀,黄道平不止一次劝她,让她直接在上面签字,但颜与担心这里面有什么隐含条款,非要逐字逐句的看清楚。
等她看完厚厚的资产转让协议已经是五天以后了,她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协议书交给已经等得心力憔悴的律师。
律师走后,黄道平狐疑地打量着她,问:“颜家是不是对你不太好?”
颜与一怔,“没有啊。他们对我都挺好的。”
“那你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防备心。”从第一次见面时,黄道平就发现了,颜与对待陌生人的防备心根本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再结合颜与这几天固执的行为,他很难不多想。
颜与闻言,一本正经的说:“我从小就这样,应该是天生的吧。”
黄道平点点头,没有再往下追问,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神情略有些不自然,嗫嚅道:“明天,我想请您帮个忙。”
“什么忙?”
黄道平卖了个关子,拄着手杖站起来,“您跟我来。”
颜与跟随他去了三楼,黄道平打开西侧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邀请她进去。
一进屋,颜与便被屋子正中央那套洁白的婚纱吸引住了眼球,婚纱是十多年前的款式,风格相对保守,立领设计,裙摆很大,镶嵌着许多晶莹剔透的钻石,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这是……”
“你母亲18岁时,老爷请设计师为她单独设计的婚纱,打算在她结婚的时候用,只是,婚纱还没有做好,你妈妈就已经不在人世了。”每次提起欧阳靖雯,黄道平便会不由自主的伤感起来。
颜与走上前,近距离打量这件堪称梦幻的白色婚纱,发现在婚纱的立领上有用金丝银线勾勒的复杂繁复的花纹,这工艺很像是中国的。
“这件婚纱做了多久?”
“三年。”黄道平说:“不仅请了欧美最好的设计师,量身定制,还请了中国的绣娘在领口和内衬上绣满了寓意吉祥和幸福的图案,只可惜,你母亲没能穿上它。”
闻言,颜与掀起婚纱上镶满碎钻的最外层轻纱,果真在里面那层不知是蚕丝还是什么材质做成的内衬上绣有寓意吉祥富贵的牡丹、凤凰等图案。
“我希望,明天你可以穿上这件婚纱,出现在老爷面前。”
颜与回头,看着站在光影交汇处的黄道平,夕阳打在他一侧的脸上,让他另外的半张脸沉浸在阴影中,透着一股让人发憷的阴郁。
“你想让我扮演欧阳靖雯?”
“这些天,你不是一直都在扮演她吗?”
颜与解释道:“我那是迫不得已啊。老爷子一会儿叫我小与,一会儿又对着我喊雯雯,我又不能告诉他实情,只能顺着他的心意往下演。”
这些天,她一会儿是16岁的欧阳靖雯,一会儿又是欧阳靖雯的女儿颜与,两个人格来回切换,弄得她都有点精神分裂了。
黄道平步履蹒跚地走上前,眼神中充满了祈求,“我知道,这些天您很辛苦。但是,我希望您可以再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我希望老爷能够不留遗憾的离开这个世界,医生说他已经不剩多少时间了。”
“可是,我感觉他这两天精神状态挺好的啊。”
“你听过回光返照吗?在你来之前,他每天只能躺在床上,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出于昏迷状态,是你来了之后,他的精神才变好的。”
尽管颜与早就知道欧阳乾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却没想到,会有这么糟,她看着面前的婚纱,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答应了黄管家的请求。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欧阳乾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的外公,而且她已经在他面前演过好几次欧阳靖雯了,再多演一次也没什么关系。
第二天一早,颜与还在睡觉。
穿戴整齐的周璇走进她的卧室,掀开被子,把她从床上拽起来,扔进浴室,“快点洗漱吃饭,化妆师已经到了!”
颜与困得要死,差点躺在浴缸里睡着了,磨磨蹭蹭近半个小时才走出卧室,吃完早饭后,就被带去化妆做造型。
等她换上拽地婚纱走出房间,站在门外的黄管家和她的保镖全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一双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颜与以为是自己这个造型不好看,低头看了看身上镶满碎钻的婚纱,好奇的问:“不好看吗?”
众人齐刷刷地摇头。
周璇说:“好看好看,比电视上的女明星还漂亮。”
颜与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将目光游移到黄管家身上,用眼神问他:怎么样?
黄道平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欣慰和感动的笑容,眼中似有泪光流动,“很好,比我想的还要好。”
颜与松了口气,“那就好。”
顿了顿,又说:“咱们现在就过去吗?”
黄道平说:“再等一等,还有个人没有到。”
颜与挑眉,“谁啊?”
黄道平又卖了个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怕她站着太累了,黄道平让女佣搀扶她进屋,让她先在房间里休息一会儿。
颜与生平第一次穿婚纱,少不得要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这么重要的工作自然是交给周璇来做,其余四位男士则在必要的时候出镜充当一下背景板。
“好,就这样,手不要动,头再低一点,对,就这样,好好好保持住不要动——”
周璇找到合适的角度,按下快门键的瞬间,欧阳家的白人女佣推门而入,用英语说黄管家请她们下去。
周璇冲女佣比了一个“OK”的手势,收起手机,走过去扶起坐在沙发上的颜与,搀着她往外走。
到了二楼,欧阳乾的卧室门口,颜与看见一个面生的年轻男子站在楼道里和黄管家交谈,他穿着剪裁合体的西服,身量颀长,单手插兜,略微低下头听黄管家说话。
正当颜与好奇这个人是谁的时候,男人似有所感地抬头看过来,尽管他逆着光,颜与无法看清他的脸,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人长得很帅。
很快,她的猜想得到证实。
陌生男人和黄管家一起朝她走过来,看着那张眼窝深邃、轮廓立体的脸,颜与觉得对方应该不是中国人。
像混血。
二人站定在她面前,黄管家充当了介绍人的角色,“这是威廉,老爷二十年前收养的孩子。”
颜与看着面前这个混血帅哥,踌躇道:“那他应该是我的……”
叔叔还是哥哥?
黄道平:“未婚夫。”
“?????”颜与怀疑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黄管家,“您刚才说他是我的……”
“未婚夫。”
“可是……”颜与感觉自己好像又上当了。
这时,威廉面带微笑的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威廉。”
颜与看看他的手,又抬眸看了看他那张帅的离谱的脸,没有和他握手,而是将目光落在黄道平那张笑出褶皱的脸上,“黄管家,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
“您想谈什么?”
颜与瞥了一眼帅气逼人的威廉,对黄道平说:“我有男朋友了。”
黄道平笑道:“我知道。”
“那你还给我搞个未婚夫出来?”你是嫌我们家那个醋坛子不够酸还是怎么样?
黄道平抬头看着威廉,目光温柔的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你和威廉的婚事,是很多年前定下的。老爷当时定下这个婚事,是怕你回到欧阳家以后,被家族里的其他人欺负,想给你找一个靠山。威廉现在负责管理风雷集团旗下的酒店业务,平时都呆在欧洲,听说你回来了,特地放下工作赶回来的。”
颜与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谢谢,我不需要。”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威廉看着神情倨傲的颜与,勾起薄唇,眼中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你好像不太喜欢我。”
“谈不上。”颜与抬头看着威廉,“我郑重其事地告诉您,我已经有男朋友,从这一刻开始你和我的婚约彻底不做数了。”
“小与……”黄道平不希望她和威廉闹得太僵,想提醒她说话注意场合和方式。
颜与根本不领情,“这件事,您应该早点跟我说的。我千防万防,就是没有防到你还有这一手。”
黄道平看出她是真的生气了,连忙向她道歉,“之前不告诉你,是怕吓到你。毕竟,你现在才16岁,离嫁人还有很远。”
颜与觉得这个糟老头子太坏了,简直是满肚子坏水,动不动就给她挖坑,要是让池钺知道欧阳家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估计能气得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