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火光,她的伤口已瞧着有些微微发紫。如若不赶快处理,等到了后半夜发起烧来,是要丢性命的。
萧云霁难得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她的伤口在前胸,是相当尴尬的位置。他是带了金疮药,可若要上药,就要解开她的衣襟。
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成何体统?
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裴明月伤口剧痛,哪里还顾得上那些,便瘪了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殿下,奴才是不是要死了?这样,这样得算工伤吧……”
“胡说,你怎么会死。”
这种时候也不忘记耍嘴。萧云霁垂了眸,心绪极为复杂。
她不顾危险舍命救了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如今她性命危在旦夕。他无论如何,也不该见死不救。
裴明月脸色眼看着越来越灰败,不能再犹豫了。萧云霁极隐忍地叹了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有些迟疑地伸出了手。
他动作有些笨拙。有些费力地解开她领前的盘扣,好在两片衣襟遮住了她胸前两团雪白,让他不至于太窘迫。
伤口露出的那一瞬,饶是战场上见惯了血肉模糊的萧云霁,神色都忍不住沉了沉。
凝脂般莹润白腻的肌肤,赫然狰狞着四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皮肉翻出,血流不止,就算好好处理,也是一定会留下丑陋伤疤的。
萧云霁眉头微蹙,神色愈发凝重起来。他将金疮药倒在掌心,用指尖轻轻地点敷在她的伤口上。
他已尽力放轻柔了动作,可她还是紧锁起眉头,牙关因剧痛而狠狠咬着。
即便他曾斩杀过千万颗头颅,此刻也仍感到有些无措。
他的这双手。曾持过最沉的枪,杀过最恶的人,却从未触碰过姑娘温软的肌肤。耳尖逐渐弥漫上热意,上完药,他便迅速合上了她的衣襟,起身坐到一旁,将目光不自在地挪向了别处。
许是金疮药开始起作用了。裴明月消停了下来,不再哼哼唧唧。
呼吸渐沉。她闭着眼,额上仍残留着因疼痛而渗出的细密汗珠,在火光下微微闪着光。
萧云霁面无表情地盯着火堆看了一会,余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的方向。
他看到了她赤着的脚。
白皙圆润的脚趾,被火堆照得通红而透明。本该同样白皙的脚底,却被石块硌出一块块青紫,磨出好几个暗红的大血泡。
她许是瞧出了他的逞强。这样远的路,她蹚着薄薄的鞋底,不顾危险也要来找他,甚至为了救他,差点丧命在虎爪之下。
她真就能豁命至此,只为了救他么?
裴明月应当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但不知怎的。萧云霁发觉自己竟越来越看不透她。仿佛察觉了他的目光,那双伤痕累累的脚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
萧云霁眉峰一动。他移开目光,神色复杂地解下外袍抛了过去,将她的脚严严实实地盖住。
左胸突然再次传来一阵剧痛。萧云霁神色一凛,抬手按住了那处伤疤。
这是它即将发作的前兆。四肢逐渐蔓延开渐进的疼痛,他看了昏睡的裴明月一眼,神色如常,咽下了喉间陡然翻涌的甜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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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丢大人了
裴明月睁开眼时,天已然亮了。
火堆烧得焦黑,只剩下残骸。浓雾还未散去,白额虎王神色狰狞地躺在一旁,昭示着昨日险些丢了命的惊魂之刻。
她动了动胳膊,胸前的伤随之剧痛起来。冷汗骤然一身,裴明月倒抽了口凉气,才想起自己昨日差点被白额虎王给一掌拍死。
虽说她是为了救他。但若不是萧云霁,她此刻也没命躺在这儿哼唧。
裴明月忍痛支起脑袋,抬眼看过去。只见萧云霁就盘腿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如画眉目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是蒙了一层薄纱。此刻他双目紧闭,神色冷肃,宛如一尊只可远观,不敢亵玩的俊美神像。
他应当是睡了。只是山中湿冷,不宜多憩。裴明月犹豫了一下,轻声唤道:“殿下,天亮了。”
萧云霁闭着眼睛,并未有一星半点回应。
“殿下,天亮了!”
他平日里睡眠极浅,鲜少有如此贪睡的时候。她疑惑地皱起眉,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萧云霁仍无动静。裴明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便眯起眼睛细瞧了瞧。隔着雾气,她瞧不很真切,却察觉出他脸上此刻透着的骇人苍白。
裴明月心里一沉,音调变得有些颤抖起来。
“殿下?殿下?”
他竟像真成了神像一般,毫无声息地坐在那里。裴明月想起他昨日提刀时,唇角渗出来的血,登时便慌了神。
明知道他为杀白额虎王强行冲破经脉,伤了元气,怕是又要旧伤复发。
她真是猪脑子,是如何能睡这样死的?
眼下确认他状况要紧。裴明月也顾不得伤处了,咬牙忍痛,脚步有些踉跄走了过去。她蹲在他身边,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想要探一探他的鼻息。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太上老君,观音大士……”
裴明月紧咬下唇,小声祈求着:“信女愿一生吃素……荤搭配,求您们保佑殿下性命无虞。”
正当她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到他鼻尖下面之时,萧云霁突然睁开了眼睛。
“你干什么?”
他抬眼看向她,冷冷道。
没死?
方才那一通誓愿算是白发了。裴明月指头尴尬地抽了抽,讪讪地缩了回去。
“奴才,奴才只是担心殿下的安危。”
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难看。
萧云霁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荤素搭配,你倒是不吃亏。”
他听见了?
裴明月悔得捶胸顿足,恨不得把自己这条总抖机灵的贱舌头给咬下来。正当她搜肠刮肚地琢磨怎么补救一下之时,萧云霁又淡声开了口。
“不老实在营帐待着,跑来林子里做什么。”
这架势,显然是兴师问罪来了。裴明月有些犹豫,半晌没憋出个字来。
这话的尺寸着实难拿捏。直接说瞧出他硬撑,明显会伤到他的男人自尊,若是撒谎,他那样敏锐的人,是一定能察觉到的。
该死,为什么她穿书没给配备个能给她开说话金手指的系统?
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裴明月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说实话。
“奴才,奴才知道殿下的身体状况。独自一人面对白额虎王,怕殿下吃亏……”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萧云霁神色便沉下来,语气也冷硬了许多。
“所以,你在白额虎王那里讨到便宜了?”
前胸适时地痛了起来。裴明月哑口无言,低头瞧了一眼伤口,脸突然腾得红了起来。
直到此刻,她才看清楚,自己伤到的是怎样尴尬的地方。
更令人无地自容的是,伤口处被人撒了金疮药,已然处理得干干净净。
穿着衣服定然是做不到这些的,昨日痛得神志不清的她自己更无法为自己清理伤口。
也就是说。昨夜为了救她,萧云霁不仅看光了她的身子,还亲手为她在胸前涂了金疮药。
“啊!!!!!”
仿佛一道惊雷从天灵盖劈头而下。裴明月触火般从地上弹跳起来,连滚带爬地离开萧云霁身边,捂着胸口耳边警铃大作。
被看光了是什么概念?是就算她来自观念开放的现代,也羞愧到恨不能以头抢地原地去世的程度。
裴明月臊得脸颊滚烫,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臊归臊。旁边半晌没什么动静,好奇心压倒一切,她还是忍不住掀了眼皮,偷偷地看向了萧云霁。
他仍是神色淡淡的样子。除了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外,瞧不出半点异样。
到底是见过大风浪之人,端的是心如止水。
裴明月心里突然有点失落,还有点挫败。
瞧他的样子,大抵是没把她当做女人的。就算她有朝一日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于他,也不过是一块死肉罢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半晌,还是萧云霁打破了沉寂。
“该回去了。”
裴明月难堪地把脸侧向一边,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她垂下眼,瞧见他外袍下罩着的自己光溜溜的脚丫,这才想起自己的鞋昨儿用来砸白额虎王了。
她有些踌躇地蜷了蜷脚趾。正为难着如何开口,目光往旁边一挪,竟发觉鞋袜不知何时已折叠好,正整整齐齐地放在她脚边。
裴明月怔了怔,抬眼看向萧云霁。他仍是一副冷肃的神色,瞧也不瞧她一眼,仿佛她压根不存在似的。
她便没再开口。有些沮丧地垂下头,默不作声地穿好鞋袜。
萧云霁淡声道:“方才我已放了鸣镝,羽林军顷刻便会找过来。”
“殿下,您且等等。”
一听要来人,裴明月便有些慌了神。
“羽林军要来,万一被他们看到咱俩在一起,要怎么解释?”
萧云霁微蹙了眉:“解释?为何要同他们解释。”
果真直男思维。裴明月委屈地瞪大眼睛,瘪着嘴道:“奴才也要名声啊!奴才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姑娘,与殿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夜。这要是传出去,奴才今后该怎么嫁人?”
“嫁人?”
萧云霁闻言怔了怔,随即冷声道:“你是清白之身。那宫外的心上人若足够信你,便自会娶你。”
宫外的心上人?
裴明月疑惑地皱了皱眉,这才想起那日在东宫有人盯梢,她情急之下编了个外头有人的瞎话,没想到他竟还记得。
“不,奴才并没有……”
她摇了摇头,刚要反驳。只听不远处隐约有脚步声传来,还有刀剑在鞘中晃动的脆响。
是羽林军找来了。
“奴才真不能在这儿!”
话说半截给吞了回去。裴明月吓得半死,哆哆嗦嗦地道:“若被发现了,奴才名声扫地不说。他们也会说您……说您胜之不武,请了外援的。”
萧云霁神色淡然,并不在乎的样子。
“此次本就得你帮助,确实胜之不武。”
习武的人怎么都这么固执?
裴明月急得眼泪都要出来。眼见着那队身着玄衣的羽林军越来越近,她情急之下,忍着伤口剧痛躲到了萧云霁身后。
“欲盖弥彰,出来。”
他皱了眉,侧身要躲,却被裴明月一把拽住了衣角。
“殿下别动。”
她哼唧了两声,可怜巴巴地道:“奴才伤口痛。”
仿佛唤起了他的恻隐之心。萧云霁动作顿了顿,竟意外地没有再动。裴明月松了口气,安然地躲在他玉山般挺拔的身形后,大气也不敢出。
那群脚步声愈来愈近,行至萧云霁跟前停住。
“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声音隐约有些熟悉。
裴明月怔了怔,偷偷探出半个脑袋。待看清楚来人,便忍不住惊喜道:“哥!”
为首的男子剑眉星目,英姿飒爽。正是陆昭。
“阿月?”
瞧见是她,陆昭疑惑地挑起了眉:“你怎么在这儿?”
见来的是自己人。裴明月便松了抓住萧云霁衣角的手,一瘸一拐地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别提了,说来话长。”
陆昭见她捂着胸口,走路又艰难,忍不住皱了眉头:“你怎么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的?”
她自然不能说是为了帮萧云霁杀白额虎王。便打了个哈哈,含糊着糊弄过去了。
陆昭见她不想说,便也没多问。他盯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这儿里营帐还远,你这样是走不回去的。”
说着,他便蹲下身,冲她扬了扬眉:“过来,哥背你走。”
裴明月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一眼萧云霁。他倒是瞧不出什么不快,脸上仍淡淡的,仿佛她怎样都跟他无关。
“不用,万一被其他人误会就不好了。”
裴明月尴尬地笑了笑,摆手婉拒道。
陆昭啧了一声,忍不住皱眉道:“信不过哥了?这些都是我兄弟,不会乱说的。”
他固执地蹲着身,大有她不上来就一直蹲下去的架势:“听话,快点上来。”
萧云霁还在,她岂敢真的上去。便踌躇着站在原地,半步也不敢往前。
气氛一时胶着起来。陆昭这人也认死理得很,轻易不会妥协。
“她眼下还是紫金城的宫女,别失了分寸。”
破天荒的。萧云霁应当是瞧出了她的窘迫,淡声开口替她解围。
他是太子,陆昭自然不敢违抗他的意思。便只好不再坚持,直起身毕恭毕敬地行礼道:“是,属下遵命。”
危机暂时解除。裴明月松了口气,有些感激地看向萧云霁。他却仍瞧也不瞧她,眉目料峭如崖上春雪,冷得她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需得启程了。几个羽林军将白额虎王的尸体捆在长棍上,萧云霁走在最前,裴明月坡着脚,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一行人朝围场营帐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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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玄武令
路像是愈走愈长。裴明月本就有伤,脚底下血泡历经磋磨,终是疼得有些受不住了。
其他人还在走,裴明月不好意思吱声,步子却不受控制地慢了下来,渐渐地便落在了他们后面。
萧云霁察觉到她的异样,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只是刚住脚,还未及他开口问她。只见陆昭便朝他行了个礼,匆匆朝裴明月跑了过去。
“阿月,你没事吧?”
陆昭神色关切。青筋凸起的大手有力托住她细瘦的胳膊肘,为她火烧火燎的脚底提供了极大的助力。
此刻前胸伤痛,脚底血泡也火辣辣地痛。裴明月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十分感激地抬头看向他:“多谢了,哥。”
不知怎的,她心底莫名其妙泛起一丝心虚。裴明月咬了咬下唇,偷偷瞧了一眼萧云霁。他正身姿挺拔地立在队伍前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