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书中那个娇弱善良的女主林簌,终究还是被迫成了为祸天下的一代妖后。
红颜祸水体现得如此淋漓尽致。饶是裴明月,也忍不住唏嘘起来。
马快,脚程便也快。她一路没怎么歇,眼见着扬州的城门远远出现在视野里,就马上要到了。
一路有惊无险,如今胜利在望,她本该松口气。只是离城门越近,闻见的血腥味便越重。
硝烟四起,到处都是断肢残骸。泥土混着血肉碎块,在马蹄下水花似的飞溅,发出黏腻的闷响与难闻的恶臭。
兵刀声已歇,看来此刻是休战了。
裴明月翻身下马,牵着缰绳一路往前走。血腥气混着腐肉的恶臭,熏得她几乎要窒息。脚底下仿佛被什么跘了一下,她低头一瞧,竟是一节白花花的肠子。
“!”
她几乎要把舌头咬断,张口便吐得昏天暗地。
生在和平年代,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如此大规模的死亡。
满地的残肢,狰狞的死态。战场上生命如蝼蚁般微贱,于她从心理和生理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萧云霁竟能从这般炼狱中千锤百炼,仍能不动如山。如此看来,他确然不是一般人,实在是令她佩服。
好不容易止了吐。抬头泪眼朦胧地一望,便远远在城门瞧见了韩统领的身影。
胃里仍旧翻涌着。她用力捂住口鼻,趟着血水忍住恶心,快步走了过去。
隔着浓烈的硝烟。韩统领仿佛察觉到什么,朝她望了过去。瞧见她的那一刻,眼神亮了亮,大步朝她跑了过来。
“明月姑娘!”
他身上的铠甲溅满鲜血,此刻已然有些干结,站在面前扑鼻而来一阵血腥气。裴明月只觉得喉间阵阵翻涌,便下意识退了一步,从袖中掏出布防图,脸色有些难看地交到他手里。
“辛苦了。”
韩统领道了声谢。迫不及待展开布防图,粗略扫一遍,神色便如释重负下来。烂吧他将布防图妥帖收好,关切地问道。
“殿下伤势可是大好了?”
这话恰好戳到她心里的隐忧。裴明月垂下头,神色一时有些落寞。
“我也不清楚。”
算来她离开药王谷已有五日,他的毒应当已解完,却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应该是解了的。
必须是解了的。
萧云霁一定好好的。因为他答应的事,从来不会反悔。
“我相信殿下。”
裴明月叹了口气,抿唇笑了笑。
“我会帮助韩统领守好扬州城,等殿下回来的。”
她点了点头,鼓劲儿般握了握拳头。娇俏饱满的脸颊蹭了好几道黑灰,鬓发因长途奔波而凌乱地垂在耳际。
纷乱的战场,裹着血肉的硝烟。唯有那双乌圆的眸子,仍旧亮如星辰。
韩统领怔了怔:“怪不得……”
“什么?”
裴明月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地看着韩统领。
韩统领笑了笑,神色有些意味深长:“没什么。”
见裴明月还要再问,他连忙打了个哈哈,接过裴明月手里的缰绳,笑道:“明月姑娘舟车劳顿,快随我入营歇一歇罢。”
裴明月也确实累了,便由他牵着马,自己则一身轻松地跟在他身后。
扬州城目前仍被玄机营控制。长街上多有将士将城中百姓领去避难所,其中妇孺们皆是惊恐万分的样子,手里握着馒头,茫然地瞪着眼睛四顾,竟像是惊弓之鸟一般。
战时安抚是极为重要的。裴明月皱起眉,低声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韩统领看了一眼,颇头疼地道:“这两日打仗,吓的。”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凝重:“沈擎的军队围在周围虎视眈眈,很可能马上又要再开战。眼下也实在顾不上其他。”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裴明月摇了摇头:“打仗的事我不懂,但民心想来是万万不能失的。”
韩统领知道她言之有理,却只是无奈地挠了挠头:“咱们军中都是些大老粗,惯常用力气说话,并不懂得安慰人。瞧着他们怕,却也有心无力。”
“这事交给我啊。虽然我打仗不行,可我做饭行。”
裴明月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没有什么是一顿好吃的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顿。”
她向来是行动派,说干就干。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裴明月便去避难所立了口大锅,搬了好几筐菜,准备煮个简单快手的麻辣烫。
麻辣烫做起来是比较简单的。她这边热火朝天,饭菜很快便出锅,百姓们却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脸警惕地瞧着她,并不接过她递来的香气四溢的饭碗。
裴明月有些为难,却也不好赶鸭子上架。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起来。
“明月姐姐!”
突然有个小孩从人堆里窜出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她低头一瞧,竟然是窦豆。
“你的宝吃铺子关门,我伤心了许久呢。”
窦豆噘着嘴,大声埋怨道。
他应当是故意说给周围人听的。周围渐渐传出细小的议论声,陆续有人认出她曾是宝吃铺子的老板娘来。
即是熟人。人们便放下了警惕,开始从她手中接过碗,吃起麻辣烫来。
窦豆吃得最欢,边吃也没忘了问问题。
“姐姐。那个身体不太好,但是打架很厉害的大哥哥去哪了?”
想到他,裴明月心里头难免有些酸楚。她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像是也在安慰自己。
“他过两天就会回扬州了。”
窦豆点点头,刚要开口再问。只听城门外再次传来刀剑相碰的巨响,叛军涌入城门,再次与玄机营发生混战。
避难所的百姓再次恐慌起来。他们纷纷丢下碗,步伐凌乱地往外逃。可眼下门外都是叛军,跑出去只会成为他们发泄杀意的活靶子。
来不及反应。裴明月扭身跑过去,死死堵住避难所大门,拼命扯着嗓子喊道:“不要跑!跑了只会是死路一条!”
门外惨叫声此起彼伏。又见裴明月态度坚决,众人终是退缩了。
她刚松了口气。人群中却有人指了指门,犹疑地道:“可是窦豆方才跑出去了。”
裴明月怔了一下。她抬头仔细一瞧,人群中确然没了窦豆的影子。
窦豆还是个孩子。若被叛军抓住,只有死路一条。
“我去找他。”
没有犹豫。她咬咬牙,转头冲了出去。
有了上次流寇破城的经验,裴明月这次便显得轻车熟路起来。极机灵地躲避过各路混战,顶着个竹筐,冒着硝烟往前摸索,终于在原先的窦宅门口看到了窦豆。
窦豆看样子是受了惊吓。
他蹲在门口,正闭着眼嚎啕大哭着,瞧着倒是没有受伤。裴明月刚松了口气,却见后头杀出个叛军,正举起长刀要刺向他。
“窦豆!”
裴明月眼疾手快。甩起竹筐便丢了过去,正套中那叛军的脑袋。
那叛军猝不及防,晕头转向地扒拉起自己的头来。裴明月赶紧跑过去扯过窦豆,将他藏在了旁边的板车底下。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跑是来不及的。只能硬刚。
裴明月握紧袖剑,心里头竟没有半分胆怯。
她直起身,纤瘦的身子迎风而立。那叛军摘下头上的竹筐,愤怒地朝裴明月奔来,被她眼疾手快地反手刺中了肋骨。
奈何那人穿了铠甲。袖剑只刺进了他的铁甲缝隙,并未伤到他半分。他见裴明月是个女子,竟丢了刀,抬手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
“臭娘们,敢他妈伤老子?”
裴明月脸登时红肿起来。她眼神中没有丝毫惧怕,扬起下巴淬了他一口血沫,冷笑道。
“骂我臭娘们,你也配?你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这副五短德行,跑到战场上来丢什么人?”
那叛军登时恼羞成怒,伸手用力掐住她的脖子。裴明月也不甘示弱,即便逐渐窒息,也不依不饶地挠花了他那张狰狞丑陋的脸。
意识越来越模糊。快要支撑不住之时,腰上突然自上而下传来一股力道。身子陡然腾空,再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然坐在了马背上。
身后靠着个微凉的胸膛,沉香气息中裹挟着淡淡血气。一双刀疤缠绕的手握住她的手,将箭尾放在她掌心,牢牢搭在他手中的长弓上。
剑尖在他的引领下,对准方才那个叛军。那叛军的双手已不知何时被砍去,此刻正满脸惊恐地看着他们。
“杀了他。”
狂风中,他淡淡开口。
手陡然一松。箭风驰电掣般离弦,正中那叛军眉心。
叛军颓然倒地,了无生息。裴明月怔怔回过头,恰好对上那双清冷绝尘的双眸。
六日未见,竟像是隔了整整六年。纷乱繁杂的战场,他着一袭红衣铠甲,墨发高束,头饰长缨。孤傲容颜虽仍带着三分病气,眉宇却满是风发意气,令人心甘情愿臣服。
“是我。”
他揽住她的腰。狂风烈烈撕扯他的袍角,萧云霁笑了笑,抵住她圆润的额头,低声道。
“久等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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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相媒
有了萧云霁的指挥,沈擎派来的军队很快便被剿灭。战火暂且休止,扬州城的百姓们也终于得以在阴霾下喘息。
到底是曾经的战神。他的到来,无疑成为了扬州城最有力的定海神针。
应当是防止她不相信,李隼特意送了亲笔信告知。萧云霁体内的毒已然拔除干净。武功虽然恢复,但身体底子仍然还差一些,还需要点时间调养。
好在,终于是有惊无险。
不过短短几日,脱离了战火的扬州城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断壁残垣在将士们的帮助下被清理干净,宝带河畔又重新支起了小摊子,河岸的铺面也渐次开了起来。
宝吃铺子自然也不例外。
这两日萧云霁整顿军队,忙得不可开交,常常一整天也见不着面。裴明月也没了做生意的心思,每日蹲在铺子里,守着些易保存的糕点,有一搭没一搭地打蒲扇。
蒲扇打久了,便容易打瞌睡。又正是春困夏打盹的时节,不消多时,裴明月捏着扇柄,只觉得眼皮儿阵阵发沉,头止不住地点了起来。
“明月姑娘?”
耳边恍惚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裴明月困得迷糊,只当自己是幻听,并不理睬。
“明月姑娘,快醒醒!”
那声音不依不饶。不仅离她越来越近,甚至还伸手推了她一把。
裴明月本就睡得不安稳。这一推,差点把她推个趔趄。她激灵一下醒了过来,双眼茫然地盯着来人:“谁?”
“是我呀,明月姑娘。”
视线逐渐清晰。眼前的人身着绛色纱制长袄,石青色百迭裙,梳着偏髻,髻上簪了朵织金的纱花。鬓边一缕青丝垂落,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媚眼如丝,唇若蔻丹,着实是风情万种。
“柳三娘?”
裴明月揉了揉眼睛,语气略有些惊讶。
见她满脸意外,柳三娘摇了摇手里头的缂丝团扇,笑道:“怎么,明月姑娘这是不认得我了?”
倒不是不认识。裴明月犹疑地上下打量着她,忍不住低声问道。
“你……”
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不会是李隼吧?”
柳三娘怔了怔:“李隼?”
她显然状况外,并不明白裴明月在说什么:“李隼是谁?是扬州的伐?做什么的噻?”
瞧她迷茫的模样,并不是装出来的。况且李隼这人最沉不住气,只要看见她上钩,是一定会忍不住嘲笑她的。
“……没谁。”
裴明月晃了晃脑袋,笑着将话头转移过去:“三娘找有事?”
见裴明月有所察觉。柳三娘便也不再矜持,摇着扇子神秘兮兮地道:“是有事,好事!”
这话,这场景。竟莫名有些耳熟。
裴明月觉得有些好笑,便支起了下巴,认真地瞧着她。
“什么好事?”
柳三娘瞧了一眼四周,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是这样的。有人托我给你说一门亲,那位公子我见过的,长得好看的嘞,武功才学都好,你去见见噻?”
说亲?
历史真是惊人的相似。裴明月差点被口水呛住,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这……我……”
不会又是窦家那个脸皮儿薄到升天的大公子吧?
裴明月光是想想就尴尬到脸酸,
见裴明月面露难色。柳三娘摇摇扇子,抿唇一笑。
“别害羞嘛。你瞧着也有十七八岁了,我们扬州好多姑娘十四就许了人家了,终身大事可耽误不得的。”
柳三娘只当她小姑娘不好意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宽慰:“怎么样,去见见噻?”
熟悉的场景,身旁却没了那个偷偷吃醋的萧云霁。
而此刻。她心里头已不再迟疑,更不会再动摇。
“不——”
话还没说完,柳三娘便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她眨眨眼,手里扇子摇得更快了:“那家公子聘礼都准备好啦。未时三刻在必香居,记得准时来哦。”
没等裴明月反应,她便扭过身,姿态款款地离开了。
莫名其妙又被塞了一桩亲事。事态发展得如此突然,裴明月一时有些发懵。但柳三娘已走远,已然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这事不能瞒着。思来想去,还是得跟萧云霁说一声。
裴明月奋笔疾书了封信,交于河畔守卫的将士,要他换班回营之时交给萧云霁。他倒是满口答应了,可直到未时柳三娘来拉人,他也没挪动哪怕半步。
直到裴明月被柳三娘连拉带拽地拖走,他才恍然回过神来的样子,挠挠头道。
“抱歉给忘了,我今日申时才换班呢。”
可挣扎着远去的裴明月,已然听不见他如此苍白的解释了。
柳三娘瞧着纤瘦,拽起人来力气还挺大。裴明月一路挣扎,竟半分也没能挣脱,被她硬生生给扯到了必香居。
“哎呀,三娘!”
挣了半天,裴明月总算是挣脱了柳三娘的手。手腕都给拽得发酸发痛,她蹙起眉,往后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