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会啥不会啥,关你啥事?”赵姐姐撂下槿荣给她包的药茶,呛声回去。
周兰更是来劲儿了,猛一跺脚,脸都涨红。
“怎么没关系?她口口声声这个不懂,那个不会。骗了你,骗了我,骗了村里的所有人!”
赵姐姐想起从前槿荣还是个除了医药万事不晓的小姑娘的时候。裴松担心妹妹会吃亏,平日里给看得死死的。可就是这样护在手心里,赵姐姐都见过几次周兰欺负槿荣的场景。
她一撸袖子,打算教训教训这个刁蛮的丫头。
一双温软的手拦在身前。槿荣笑着对赵姐姐摇摇头。她斜靠在院落里的石磨上抻展肩背,面向周兰,悠悠开口:“就骗你呢,怎么样?”
仿佛有一团火从周兰眼中燎过,她激动地向前:“你承认了!你都是装的。以前都是装痴装傻!”
槿荣瞧着周兰失态,眼珠转转,不置可否。
周兰揣测多日的想法得到了正主的认可,一时反倒没了主意。裴槿荣果然都是装的,她都是为了,为了……
耳边传来对面两个女人的私语。
“疯了。”
“可不吗。”
笑话吧,笑话她吧。周兰余光瞥向那缸竹浆,心思转动。你裴槿荣装傻或是逞能,不都是一个目的吗?
门帘再度被掀飞,周兰离开后,赵姐姐没一会儿也道别。
槿荣重新握起石杵铛铛地敲,心里笑出声来。白害她担心好一阵子,周兰原来说的是这个。
装傻充愣?也亏周兰想的出来。
小插曲搁到一边,槿荣找邻居借来张细密竹帘,正好是正常纸张的大小。
“槿荣你先用,我编好打算裁几个小块做苍蝇拍的,你整啥都不耽误。”
也是恰好,槿荣打算把它当作抄纸帘用。捣烂的竹浆倒入与抄纸帘差不多形状的容器内,注入清水没过竹浆三寸高,再加入她熬煮的杨桃藤和桃竹叶汁液。
从前槿荣亲临过的众多商业作秀活动里,手工制纸就是其中之一,那里的抄纸人都是如此添料。
槿荣由衷地感谢昔年给品牌定位了“返璞归真”形象的自己。
哈着腰,槿荣手握抄纸帘轻轻地摇晃滤取,努力掌握节奏。直到抄纸帘上仅剩薄薄的一层竹浆时,槿荣忙将其倒扣,一层湿哒哒的纸浆随着重力作用落在了平整的竹板上。
“好像有点厚。”
在实践中不断改进,槿荣抄到了第三十三张纸时,终于有了一点点老师傅的手感。
刚翻好第九十张,哥哥从家里院子走过来,唤她吃饭。
“哎,这就来了。”槿荣活动活动僵硬的腰,把一块木板堆盖在矮矮的纸浆上,用绳子扎牢。
她用力把一根圆木棍插在木板和麻绳之间。此举既是为了慢慢压出纸浆中多余的水分,也是给纸膜塑形。
纸槽里还有小半竹浆,槿荣随便找了个东西充作盖子,便欢欢喜喜地吃午饭去了。
夏风吹动门帘,轻飘飘地扬了两下,直到再次被猛然掀开。
周兰急匆匆地踏进院子,揭开小水槽上的斗笠,面无表情地把葫芦里相似颜色的浆水倒了进去。
一阵风似的,院子里就没了人影,只有地面上的几片竹叶挪了位置。
周兰捏着葫芦,脚步凌乱地回了家,关上屋门。
“管你是要献什么殷勤,掺上了和竹浆差不多的芦苇浆,看最后能做出个什么东西!”
心满意足地吃过饭,槿荣再度回到院子里,驾轻就熟地抄完了所有的纸浆,赶在日落前带到瓦窑烘干。
夕阳余晖透过小窗在一张张竹纸上染了层金黄。槿荣眼见着竹浆变干,变透,直到完全形成她熟悉的样子,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揭下。
“成了!成了哥哥!”槿荣喜不自胜,怀里捧着一篮竹纸,欢欣地像山间奔跃的泉水,来到裴松面前献宝。
“慢点。”裴松笑意直达眼底,揽住横冲直撞的槿荣,才看向她怀里的一小沓白色的东西。
像是薄脆的面饼,又像是过了浆的丝绢。
“哥哥快来。”槿荣拉着裴松坐到桌前,捻起一张纸,轻轻抚平。
她握着裴松骨节分明而修长的右手,执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裴松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手背上,那里软软的,温温的。
身后传来槿荣甜俏的声音,裴松这才将目光聚焦在他所写的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