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小而突出的耗子眼从头瞥到脚, 最终,吴忠的目光落在渔人怀里揣着的油布包裹上。什么东西,看着倒不像是贱玩意儿。下意识间, 吴忠的手心痒痒的。
渔人察觉到了对面人的视线, 竟然主动递上怀里的画, 像个分享玩具的孩子:“桃花村!”
嗤笑一声,吴忠直接接过。送上门的东西,没有不要的道理。
油布扔在稻草上, 吴忠右手高抬,半人高的画卷的另一头就势落在左掌之中。
他侧过身,就着土地像后面墙上开出的小窗透进来的些微日光,眯起绿豆大的圆眼,仔细看向这画。
渔人雀跃地蹦了两蹦,凑到吴忠身边,瞧见熟悉的桃花村景色,不觉笑开了花。
“桃花村?”这回轮到吴忠不自觉喃喃出声。
再一细瞧,吴忠的呼吸屏住,双手甚至在微微地颤抖。
太像了,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数月来的近百个夜晚,吴忠都会看见这画中的浓雾缭绕的山,这清澈的溪流,还有一大片田地。
抬高画卷,吴忠甚至在鳞次栉比的房屋之中找到了自己的家!
见此图景,哪怕是偷药放火逃跑的吴忠都不由得触动起了浓浓的游子思乡情。
他试图再在画中寻找到更多熟悉的角落,却皱起了眉头。
好像很多地方,和桃花村并不相像。
有许多陌生的房子,他未曾见过;还有,村子两头和中间的田边冒头的石板盖子下面是什么;更奇怪的是,山上竟然有弯弯绕绕的竹管连到每家每户。
吴忠似乎忘了,他为了逃脱村里青年们的追捕,曾狠心放火点了十余户人家的房子!
他扭头看向渔人,正打算细问此画的来源之时,听得庙外传来数道交谈声。
“我就说在庙里吧,你们偏不信!”
“慌什么,小胳膊小腿儿的,还真能让他跑了不成?”
梁上君子的警觉让吴忠下意识地就开始收拾赃物,揣起铜钱,包好画卷。一面收拾,他还小声地跟目光黏在油布包上的渔人确认着:“官差?”
桃花村给合上了,渔人原地一跺脚,大嚷道:“桃——花——村!”
外面明显传来官靴踏地的沉重脚步,吴忠无声地骂了句娘,再顾不得渔人。他两脚一蹬,前蹭后蹭地顺着狭小的窗子爬了出去,跳到地上扭了脚,龇着牙拔腿就跑。
一路向北,头也不带回的。
只听见身后的破庙里响起了官差们拳打脚踢的声音,随着他一步步向前奔去,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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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村,裴家院子。
顶着裴松关心而担忧的目光,槿荣纤手搭肩,活动了两圈。
“没事儿,裴松哥哥你去忙吧。”
若是她能取出玉璧看一眼,就会发现曾经短暂替代过桃花村几日,后被官差他们取走的卷轴标记在地图上偏转了方位。此刻正愈发向北,直往裴松的故国覃国的边界而去。
而桃花村后山的浓雾,也在逐渐扩散。
然而,且不提槿荣此刻正信心满满想要大搞一番建设;就算搁在平日里,她也不曾被这些玄乎的事件阻止过。
槿荣这个人吧,纵然曾屡屡假借迷信思想来实现自己的目的,但刨除掉穿越和系统这种超越常理的事情之外,她还是很相信科学的。
种种异常,都是巧合。
谁也不能阻拦她做玻璃的决心!
裴松不放心,特地送槿荣到了陶瓷窑,见对方兴高采烈地一头扎进去,更加担忧。
他走到姚叔身边,目光落在忙起来六亲不认的槿荣身上,拜托道:“今儿早上起就磕磕绊绊的,走路跌倒,手上也不稳当。”
“麻烦叔你费心多盯着点,别让槿荣往炉边凑。我那边一结束,就接她回去。”
姚叔捶胸保证,裴松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前往村南,搭建学棚。
他赶到之时,一众乡亲们已然搭出了简单的草棚架子。然而比这更惹人注意的,是自南面远山之上飘下来的浓雾。
脚步放缓,裴松俊密的眉峰拧起。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陶瓷窑里,槿荣欢快的就像一个为全家人筹备年夜饭的大厨。
她自左手边取过一小桶石英砂的碎末,又踮起脚搬下来一罐细白的长石粉。分别仔仔细细地称过重量之后,将它们与槽中的石灰石粉末混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