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侧了下头,靠近她的耳边,细语轻喃,“这一回,是你不听话了,害的我好找。”
他慢慢的松开她,微微垂眸浅笑,深夜中,都难掩那双眸子漏出的极浓的情义,他的声音,说的淡极了,“你要怎么补偿我啊?”
狐魄儿那些所有的怒气,被灭的彻彻底底,她……豪横不起来了。
眼前的人,怎么和自己脑海中的人那么的不一样呢?
亲亲抱抱不都是有条件的吗?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她遂也二百五似的回了一句,“还想让本尊伺候你就寝不成?”
白无泱竟也没生气,别过头就笑了,松开她,点燃蜡烛,自己又悠闲地坐下喝了口凉茶,且还颇为嘲讽地回道:“你倒是一直都有这样的心思,就是没有这样的胆量。”
狐魄儿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看看,看看,早就应该看出他没安什么好心才是,刚才可劲儿勾搭,倒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她有种都要吃到嘴的鸭子,却又飞走了的那种让人揪心的感觉。遂也不再管他,自己一个人气呼呼的躺在床上睡觉去了。
这两个月,她是被红罗折腾惨了,在烈焰深渊里,一边忍受着鬼哭狼嚎,一边还要忍受着铃音窸窸窣窣的响动,且是将这颗心带来的疼痛,又传遍了四肢百骸。
红罗口中念着繁琐的符文,变成一个巨大的魔阵压在她的头顶,她好几次都想直接咽了这口气算了,可一想到害她的这个死鬼还没灰飞烟灭呢,自己就这么死了未免太亏的慌。
她狐魄儿是该死,但身背恶名百年,死之前谁还不想澄清一下,即便当不了一个英雄,那也比臭名昭著强啊。
所以,她咬着牙忍着痛,无论怎样都倔强的不屈服,不让红罗夺了她的神智,不仅被红罗折磨的精神错乱了,又熬出了一身的臭脾气。
最后相看两生厌,两个人谁也不服谁,红罗已经拼尽了自己的极限,才将她困在烈焰深渊里面两个月,待狐魄儿冲破她那魔阵时,才有了红罗那句,“就这样凑合着用吧。”
红罗本就也是利用她去毁了北帝的仙途,所以,红罗现在也不计较她能不能控制住狐魄儿了,只要她心思错乱,神志不清,忘了对北帝的初心,让她祸害的北帝泯了道心贪慕红尘,那他便反不了天界,那么神坛之上,那个神祇之位就仍是空的。
只要北帝不归帝位,他那强大的神力就不可能回来,而她有金乌在,即便白无泱再厉害,终究是神力被封印,是敌不过金乌那源自上古的神秘力量的。
红罗暗暗想着,那罗酆之地,守卫森严,又有庞大的神力镇压,她是上不了前的,但与她而言,沧旬才是她一生所爱。
那个六天魔王对狐魄儿的爱是一眼胜万年,她又何尝不是呢。
红罗望着烈焰深渊,时间仿佛又穿梭到了三千年前……
那时,她初为鬼魂,一袭红衣手提利剑,愤怒地站在罗刹之地,她本是柔弱的,见不得一点血腥气。可如今,她不仅手提屠刀斩尽了身边的恶鬼,自己竟也变成了厉鬼,她手脚发软浑身战栗。
“害怕吗?”
她惊慌的回过头,但下一秒她就愣住了,眼前的这个人,将那身烈烈黑袍穿的好似人间的帝王,神态肆意,而那双桃花眼,也在静静地轻笑着,他慵懒地高高坐在王座之上。
而她则是战栗的扔了剑,跪坐在地上,心也是颤抖的。可下一秒,他就站到了她的面前,那双修长的手有些冷白,他将她扶起,清音淡淡,“从此,你就跟着我吧。”
一句话,他说的无波无澜,但在她的心中,却生出一股暖意。
他看了看她那一身血衣,原是淡粉色的,在配上那绝美的容颜,本应是趁的那女儿家楚楚可怜的娇羞模样才是,可如今,却如蒙了尘那般,他随手一挥,那身血衣便彻底的变成了血色模样,吓的她腿一软,又栽到了他的怀里,他也顺势将她护住,轻轻抚顺着她的长发。
从此,他当真是护极了她。
又一日,她倚在他的怀里,他给她讲了一个极短的故事,他那血色微淡地薄唇轻启,声音却是淡漠至极,“从前,有个人皇,他有一个视如明珠的公主,可人皇命短,早早故去,唯剩明珠受尽朝臣凌辱,后来,公主自缢而亡,化作阴间厉鬼,再后来,侮辱公主的朝臣皆死于非命……”他靠近了她的耳边,咬着她的耳唇轻轻地说了一句,“暴尸荒野。”
红罗惊讶的看着他,他抚了抚她的长发,那双眸子柔情万分,勾唇浅笑,“都过去了,我帮你报了仇,从此,你只是红罗。”
而这一刻的红罗捻起了身边的铃铛,一瞬间,铃音便窸窸窣窣的响彻整个铃音鬼道之上……
是啊,她除了红罗,还有一个名字,燕国有女,国姓东方,名曰裳霓。
回忆只次一瞬,过往已逝千年。
红罗阴冷的一笑,她原以为,她的魔尊只待她一人好,后来她才发现,那个魔尊对待哪个女子都是如此这般的好。
她本以为,也就如此了吧,那个魔王多情滥情,无情薄情也凉情,也不会有谁能看到他专情起来是个什么样子了,他的那颗本就凉透了的心,也不会有谁能给他捂热了吧。
但,直到狐魄儿出现的那一刻,他那双见谁都一样的桃花眸子没变,可载着的东西却多了,那里面有惊讶,有情深,也有欢喜。
红罗狠狠地捏着手中的铃铛,泪水却早已流满了脸颊,她克制着情绪低怒道:“我陪在你身边三千年,你却对她一眼胜万年,让我情何以堪?”
她狠狠地晃荡着手中的铃铛,铃音也随之越来越响,她本是打着要为魔王报仇的旗号进行复仇的,可复仇到最后,竟连自己都不知、到底是复的魔王的仇,还是自己的私仇?
金乌默不作声地看了看她,目光无波无澜。仿佛一直都只是一个安静地守护者。
在狐魄儿躺在床上后,白无泱却仍坐在桌前并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他眉头紧皱,刚刚抱住她趁她毫无防备的时候,他是第一时间埋入了一缕气息进行试探的。
他之前也是在狐魄儿的体内埋入了一缕剑气,但这缕剑气是带有攻击性的,他不可随意调动,那缕剑气主要就是护她性命,若不是在危机关头,它一直都是沉睡的,只有有性命之危时,在没有他的召唤下,它才可以自行苏醒。
白无泱看了看狐魄儿此刻已经睡的安稳,便也双眼一闭,指尖不经意地掐出手诀来,以极温和的灵流,催动着刚刚埋入的那缕气息在她体内游走。
半个时辰后,白无泱双眸微怒,看了看还在熟睡的狐魄儿一眼,不死心地轻闭双眼,手中掐诀又试了一次,终是眉峰凛冽的睁开眼——
红罗可以控制她,到底是用什么控制的她?
他却是在她的身体里,查不到丝毫的蛛丝马迹。
而床上的人,此刻睡的也不再安稳了,翻来覆去的折腾了能有半个时辰,白无泱还在思索中,没有回过神来,一个不留神,就被狐魄儿给绑到了床上。
他只是微愣地回过神后动了动,碧天就缠的更紧了,他眉头轻皱,低怒,“你又是发的什么疯?”
狐魄儿声音清冷,“我不高兴了。”
白无泱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唇角勾出一丝浅笑,“好好的睡你的觉,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你。”
“……我?”他更加无奈,“我好端端的哪里又惹到了你?”
“你嘲笑我了,你讽刺我了,刚刚,就在我睡觉之前。”她说的理直气壮。
白无泱只觉得这后账翻的,可真是莫名其妙,无理取闹,他挑挑眉,命令道,“先把我松开。”
“不要。”她说:“你怎么总是惹我生气,我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睡不着。”
“呵!”白无泱一脸见鬼了的样子看着她,“刚才那个睡的像猪一样的人不是你是吗?”
猪?
不,她不是猪,狐魄儿不这样认为,明明刚才她难受的要死,红罗那只死鬼,时时刻刻地都在算计着她,可那只死鬼难得心善的提醒了她一句,“若不想这样痛苦,只要和眼前的人欢好就可以了,简单的不得了是不是?”
第146章 我是混账啊,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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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一探身, 与他的距离就近了些,他身上的淡淡地气息扑面而来,无时无刻地都在勾着她的那颗狼子野心。
狐魄儿笑的人畜无害的模样,一袭白衣穿的干净利落, 仿若是不入凡尘的仙子那般清雅。
可她轻轻柔柔、故意压低的话语, 却如刀子般, 直戳白无泱的心脏,“我是混账啊师父, 你惯的,早一点狠心剐了我,何必会遭今日的奇耻大辱呢。”
她微薄地嘴角蹭过白无泱的耳边, 还声音低低的笑了笑,便恭恭敬敬地软声喃语道:“师父您别心急,一会儿呢,还有更混账的, 等着您配合呢。”
白无泱的耳根,不知何时,已经红的厉害, 亦将那双深邃的双眸瞪出了血红色的怒道:“狐魄儿!你这是发的什么疯,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剐了你吗?”
狐魄儿的身体, 已经慢慢地改变着,听罢,冷冷的笑了笑, 便懒散的倚在了白无泱的怀中,那双妖冶的眸子变得浑浊不堪, 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声音随之也寡淡极了, “师父,你当真以为我怕死吗?”
是,她不怕,不知从何时起,那个惜命如今的小狐就一去不复返了,以前是在他的庇护下她狐胆包天,而如今,是在千般痛万般怨下,真的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白无泱看着她这突如其来的身体上的变化,真的不可能再视若罔闻了。
眼看着那双雾眼变得越来越凌厉,本就俊逸的五官,也开始变得越来越英气,就连她整个身体的轮廓,也都在不断地变的刚毅修长了……白无泱的心底说不出来的震惊,这个孽徒她……在慢慢地变成一男子的模样。
白无泱觉得心头一痛,也缓缓地闭上了眼,他微微仰头,不至于让自己的眼泪流的太惨,但也掩盖不住那两条清流缓缓而下,他的声音很淡很淡,他说:“魄儿,醒醒吧,你这颗心,沉睡太久了。”
狐魄儿徒然一痛,痛自心口处传来,忽而便是痛到了四肢百骸的那种痛,一瞬间,她就从白无泱的怀中滚了下去,便吐了一口鲜血,那英气的模样,瞬间又恢复成了以往的样子。
而白无泱留在狐魄儿心中的那一抹剑气,此时已被唤醒,那搏击过后的神采,显尽锋芒。
他看着她捂住胸口,眉头紧皱咬紧牙关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的心,也难受到了极致,他缓而开口,“痛吗?”
白无泱也痛,只要他再狠戾半分,那把心上刃,便可穿心刺骨,破膛而出,可还是只是轻微地的在她的心上划了一道痕迹便退缩了。
退缩,是因我怕你痛,我不想再让你痛,魄儿,我亦知你痛,你本意不愿如此,怎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那一道道伤疤愈合后又被亲手撕裂开的痛,你痛我也痛,神识清明的你,那掷地有声地叩首和那一声声的道歉,无非天上人间,我懂,我都懂。
他的声音很低,还有些嘶哑,“别再一错再错了,魄儿,回头看看我,我就在你身边,不会再离开了。”
如今的我明白了,你不过就是想守在我的身边而已。
岁月轮回,不离不弃,是我情起又不自制,是我先弃了你又离开你太久了,你有错,却皆因我。
而他的那两行清泪,流出来时就未曾断过。
狐魄儿的神智慢慢地恢复了一些清明,眼中的浑浊也逐渐淡去,她抬眸,那榻上被她缚住的人,也正满心悲伤的看着她。
她一瞬间有些怔愣,可忽的又像是刚反应过来什么,所有的神智似乎都在崩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慌忙的又别过头去,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起身便是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冲出去的一刹那,腿都是软的。
她蜷缩在紫藤花前,天已经蒙蒙放亮,借着那一丝晨光,她颤抖地想要低下头,可脖子却是有些僵硬的,她不敢看自己。
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就大逆不道的换了一副鬼样子。
她骤然将四肢蜷起,瑟缩着将自己的视线埋的很深,就连那水雾的眼帘,她也冲做遮挡,眼睛闭的死死。
在她神智崩塌的那一刻,碧天也松动了,白无泱缓了会儿力气,便也跟了出来。
他开门的刹那,看着不远处那团成了一团白色蜷缩的身影,心底又是一痛。
这个世界,恐怕也只有他最明了她,她贪嗔痴妄念全都有,但她想要的却很简单,她的‘有’并不是‘占有’,只是那份还没来的急藏明白的‘拥有’,也正是因为还没来得及藏明白,便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一个靠在门前看着,一个蜷缩在紫藤花下愣着……
当几许暖洋洋的阳光撒下时,已是正午。
白无泱终是将所有的情绪收敛,抬起脚步,来到她的跟前,低了低眸问道:“怎么,起不来了吗?需要帮忙吗?”
听到他的话,狐魄儿的身子又颤了颤,她不敢抬头,仍是不语。
“……还是,变了个模样,怕吓到我吗?”他的嘴边挂着若有似无地笑,狐魄儿抖的更厉害了。
白无泱轻轻咳了咳,嘴角一勾,蹲在了她的身前,扯了扯她的胳膊,冷嘲热讽地继续道:“哦,难不成,是我那大逆不道的孽徒,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没脸见人了是吗?”
狐魄儿:“……”
“来,变都变了,让为师看看,变成小公子的模样,俊俏不俊俏?”
他风凉话说的极好,还轻轻笑了一声,狐魄儿本是有些松动的胳膊,瞬间又将自己抱的很紧,无论白无泱说什么,都不再抬头了。
听着白无泱的话,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死的透透的了,心道完了完了。
而她这只九尾妖狐,在自身的魔气越来越强大的时候,偶然得知,一生可以性转一次,但也是仅此一次,若是变了就变不回来了,本来自己在这里挣扎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敢睁眼看自己,可如今,听白无泱这么说……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仿佛又如压上了一堵厚墙似的。
她觉得白无泱不说话了,突然的寂静,让她更感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