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水潭底下翻涌的如何剧烈,骷髅咆哮声有多么的震耳欲聋,站在上方水潭边上的沉乌和乘风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甚至于在他们的眼中,水潭的表面仍旧是平静一片,与楚苕下水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顶多是瀑布落下的地方水花四溅,动静不小。
“这就是洗心池?”沉乌抿了一下唇角,低声问道。
乘风颔首,侧脸看向沉乌,道:“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楚道友。”
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他发现身侧这个容貌昳丽的青年只在他将楚苕推入水潭中时有过一瞬间的失态,但也就是一瞬,在反应过来之后他便收敛好了情绪。
“她会上来的。”沉乌道,紧接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唇角勾起了细微的弧度,面上带着几分笑,“她连炼魔渊都能爬上来,这洗心池也困不住她。”
外面日月轮换,而水潭底楚苕始终没有放弃往上方去,她想要离开这个水潭,哪怕削肉去骨的疼痛也无法阻止她,哪怕神魂也在被灼烧撕扯着,她只有一个念头,上去。
她已经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里似乎完全不受时间的影响,在她上方的那一团光亮也从来没有消失变化过。
可大概是盯着时间久了,亦或是她对于疼痛实在是太过于敏锐,以至于当所承受的痛楚开始变化的时候,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楚苕也很快就察觉到了。
疼痛在减轻。
这个念头一起,她往上去的速度便又快了许多,她抓住了一个希望,知道自己并非是在做无用功,她还记得自己落入水潭的时候越往底下去疼痛就愈发的剧烈,这也意味着她如果往上面去,越往上,所感受到的疼痛就会越轻。
明白这一点的楚苕心中愈发的坚定起来。
至少这比她第一次从炼魔渊渊底爬上来时要强,要知道离开炼魔渊渊底之后,越是往上,所遇到的魔物便越多,那些魔物争相扑向她,拽住她,撕咬她,只想要将她永远留在炼魔渊。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从炼魔渊渊底爬了上来。
这洗心池又怎么能困得住她?
果不其然,她所感受到的疼痛越来越轻,而眼中的那个光点也在一点一点的变大,她知道,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近了。
当她的指尖从水中探出,离开水面的那一瞬,楚苕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感受到了微风,感受到了来自于阳光的温热,她发现自己的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洁白一片,投映着来自外面的阳光,晶莹如玉。
甚至于,连原本遍布了她骨头的那些斑驳牙印,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抚平消失。
血肉从她的骨头上重生生长出来,而她彻底离开了水潭,落在岸边的时候却有些怔神。
楚苕垂眸看着自己纤白的手掌,掌心带着血色的粉,手背上的青筋,她仿佛能够感知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动,还有自己的心跳,这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在炼魔渊底下的那三十年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她还是楚苕。
她曾经受过的那些痛苦已经模糊了,模糊到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不认识自己了?”耳边是熟悉低沉的声音。
楚苕侧脸看过去,对上沉乌含笑的目光。
沉乌将她从上到下看了看,道:“不然我再给你咬几口?你应该就能想起来了。”
“乘风道友呢?”楚苕哼笑了一声,对于他的话并没有在意,转身看了看四周,发现乘风并不在,但四周倒像是她刚来那日的情景,她一时之间也无法确定已经过去了多久,于是看向沉乌。
实际上在看见沉乌的时候,她心中那种模糊和疏离的感觉便消失不见了,就仿佛是沉乌拉了她一把,将她又拉回了现实当中。
说来也是,当初将她从那些魔物口中拉下炼魔渊渊底的是沉乌,后来她险些失控,在阴地平原一待二十三年,再睁眼的时候也是沉乌在等着她,此次又是如此。
她总觉得不管自己闭关多久,与外界失联多久,她认识的人会陨落,会改变,但沉乌不会。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楚苕以前从未在意过,但这一刻,她突然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不由自主的去在意起来,去思索着这到底是为什么。
“发什么呆?”沉乌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楚苕对上他的目光,迟疑了一瞬,突然问道:“你会离开吗?”
“嗯?”沉乌有一瞬间的疑惑,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但又很快就回过神来了,面上就露出了笑,不假思索道:“当然不会。”
他骤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楚苕的手腕,拽到唇边一口咬了下去,可牙齿并没有刺破她的皮肉,他克制着力道用牙齿慢慢厮磨着,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才抬起头,看着她手背上的牙印满意的笑了笑:“从我将你拽入炼魔渊渊底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你我的命运。”
他抬眼看着楚苕,唇边是漫不经心的笑意,可眼中暗色沉沉,他道:“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去往哪里,我都会与你同在。”
沉乌并非是在开玩笑,楚苕明白,她比谁都明白,她怔愣了一瞬,收回手,转身朝山洞那边走去,背对着沉乌时,一只手却覆上了自己的心口,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每一下的跳动,好像还有点快……
楚苕轻呼了口气,思索着这种变化到底是因为洗心池,还是因为沉乌所带来的。
可她暂时想不明白。
正好在穿过山洞时便看见了外面的大悲法师,楚苕便将这些思绪给压了下去,笑了笑,朝大悲法师道:“看来已经过去许久了,还记得我刚来的时候,法师还在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