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一个外孙,真是把云太夫人的命都拴在那滔天的浪尖儿上,不知何时就会被拍得粉碎。
还有柔弱的三娘子,是那么崇敬兄长们,小小年纪要如何承受这样大的苦痛?
“你放心,我一定会常去看望她们。”关鹤谣赶紧抹了抹眼睛正色保证,“会陪她们说话,给她们做很多好吃的。”
萧屹握住她手腕,簇着眉珍重地、爱怜地吻去她眼角的泪珠,五指在她发间轻柔地按压。
“你有事也不要硬撑,直接去找阿策,他会全力相助。还有我没和你说,但是我让小九安排了人手看顾你的食肆,若是有人捣乱找茬,尽可不用害怕。”
关鹤谣一吸鼻子,点了点头。
“对了,”萧屹自胸前摸出一泓暖光,摊在手里。“我有礼物给你。”
那是一件琥珀珠子手串。
每一颗珠子都晶莹玲珑,偶有的细小气泡和晶絮宛如金箔悬置其中。
关鹤谣拎起手串去看,便想起了透过秋天斑斓树叶看到的太阳。
“阿秦说我送的东西奇奇怪怪,都没送过你女儿家喜欢的精巧钗环。”
“没有的事,”关鹤谣看着萧屹给她戴上手串,“你送的我都喜欢。”
她是真的觉得萧屹很会送礼物的。送茶,松花,送酒,对她来说没有比这些更浪漫的了。
“如同松子、茯苓一类,琥珀也是松裔,正用作给你夏糕的回礼。”萧屹亲亲关鹤谣手腕,冷白的皓腕和暖色的琥珀交相辉映,他满足地看着这一幕美景。
“一盒夏糕换一串琥珀,我真的是赚大了,看来以后要多送你些东西。”关鹤谣尽力扯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我都不知道还应该送扇子。”
夏送凉,秋送暖。立夏时节应给情郎送扇子,她也是见到有客人炫耀新得的扇子才知道这个风俗。
“等明年送你扇子。”
“好。”
“我还刚泡了松花酒,就用的你送的流霞,等你回来喝。”
“好。”
此时此刻,这些约定暖心又刺心,感到自己又要流泪,关鹤谣藏起脸闷声说道:“五哥,答应我,不要以身犯险。”
萧屹沉默半晌,最后只说,“我不会冒没有意义的险。”
一个巧妙又狡猾的文字游戏,根本没有答应关鹤谣的恳求。
可关鹤谣知道自己不能再劝。
他是说着“宁愿出事的是自己”的人,她便不能用眼泪去打湿他无畏的征途。
害得郎君滑倒了可怎么办?
她控制住了眼泪,却控制不住攀着萧屹衣襟把自己往他身上贴去,迫切地渴求尽可能多的抚慰和温存。
像是凛冬将至,松鼠要捉住每一颗松子。像是远方传来雷声阵阵,花朵便拼命舒展枝叶,赶在乌云密布前汲取每一缕阳光。
这是全然的依赖姿态,无比纯洁和纯粹。她周身放松,柔弱无骨地倚着萧屹,却不知对方悄然红了脸,正在唾弃自己是个禽兽。
心上人正因分别而悲伤,他亦是如此,本该安慰着她静享相伴的时光。他的心中却猛地蒸腾起一股炙烈的渴望,不合时宜、不可告人、又不可磨灭。
他觉得自己这几日十分奇怪,总觉得周身燥热,可想着答应关鹤谣的事情,又不愿轻易放纵,因此夜间常常辗转难眠。昨夜好不容易入睡,瑰丽的梦境又是一篇接着一篇。于是晨起之后,他面红耳赤地换了被褥。
好在这一整天都在寺庙中吃斋念佛,他才心火渐消。尤其是为了这串手串,想着刚好可在佛前供奉,为佩戴之人添福添寿。
九遍《金刚经》,每一字都是他摒弃万千尘俗杂念,以至诚的恳切之心吟诵。功成之时,他心思澄明得仿佛净瓶之中的甘露。
可现在,只是将人抱在怀里,被梵钟清音压制了整日的情.热就如焰火,骤然升空,将他整个人照亮。
可与此同时,离别宛如地狱业火,焚烧得四肢百骸剧痛无比,灵魂都在噼啪作响。
绚丽的焰火,阴晦的业火同时撕扯着他。
想要碰她,却怕烧伤她。
萧屹压下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后只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关鹤谣和萧屹刚走出屋,掬月就迎了上来,三人悄悄行至墙边。
“郎君这就要走了吗?出什么事了?”掬月的小脸煞白,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低迷。
“会没事的。”萧屹拍了拍她肩膀,“和你家小娘子好好的。”
随后他以手指入口,模拟出某种鸟类的叫声,墙外登时传来回应。双方对了几次暗号,萧屹便飞快爬上玉兰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