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过去,郭氏还是经常想起那个女人——整日装模作样的琴棋书画诗酒花。丈夫的宠爱,华贵的衣饰,下人的尊崇......所有这些她都视若无物,只知道守着她的女儿,却还是勾得表哥对她念念不忘。
郭氏一辈子八成以上的心力都用在揣测关旭身上,此时瞥见他的神色,更是愤恨地绞住手中帕子。
该死的小蹄子,为何不但没有枯萎,还开成了秾艳欲滴的花?单这身段和脸蛋,岂不是把她的语儿都比下去了?
“二娘子,你去哪里了?”郭氏心中未等关旭开口,就率先质问起来。
关鹤谣就按照刚才回石嬷嬷的套路再来了一遍,只是语气更谦卑可怜,话还说得结结巴巴的。
哼,不过长得好些,说到底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货色。郭氏心里一哂,“就算是过生辰,小娘子家家的也不要贪嘴去吃街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吊眼薄唇,分明是个刻薄的面相,偏偏总喜欢摆出一副温柔端庄的样子,可这副面具在关鹤谣面前总也戴不住,永远有几道尖酸的裂痕。
“再说了,你总这样出去,被人家知道还以为府中亏待了你。”她转向关旭道:“表哥,二娘子每月的份例,她那小丫鬟可都是好好地领走了。”
一声娇柔的“表哥”听得关鹤谣汗毛直立,同时更是佩服起郭氏的强大逻辑。
她说起今日是自己生辰,饶是石嬷嬷那样的仆从都露出一丝窘迫。而郭氏身为当家主母,不仅对府中子女的生辰置若罔闻,还倒打一耙,直接转移了矛盾。
每月的份例,呵呵,两升米也好意思叫“份例”?
关鹤谣面上不显,只态度良好地认了错。
哎,他们三个人,明明都对她的境况心知肚明,这样互相演有意思吗?
奈何郭氏瘾大,非要拽着她飙戏,又絮絮说教起来,关鹤谣只一味应着。
郭氏苛待关鹤谣,关旭是知道的,他并不在意,也从不插手后院这些事体。只是大半年没见这个女儿,而她变化甚大,一时有些没缓过来。
现下眼见这二人越扯越远,而魏家来的婆子面色越来越焦急,他便肃声打了岔。
“今日叫你来不为别的。你姨母病了,需要血缘亲近的在室女为她诵经祈福,你跟着去一趟魏家。”
果然就是和魏家有关!
关鹤谣暗暗捏紧拳头。
她都不知道原身还有什么劳什子姨母,反正他们说有就有吧。
莫不是请君入瓮?那边安排着什么龌龊的戏码想要污她清白之类?
她脸色铁青上了魏家的马车,一手捏着今日刚得的小刀,没有片刻敢放松。她也尝试着从接她的这两个婆子嘴里套个话,可她们石头一般毫不配合。
一路惴惴,关鹤谣就这样来到了城西魏家大宅。
谁能相信,她长到一十七岁,居然是第一次来外祖家?
也许原主三岁之前,她娘亲带她来过。可不管怎么说,娘亲一去世,原主就被扔到小院子里,再未得到一丝一毫来自外祖家的关爱。
魏家财大气粗,乃是大富之家。然而自进了门,关鹤谣就根本没有时间欣赏那些画栋雕梁——她被两个婆子架着飞奔到了一处富丽的院落。
关鹤谣不禁惊讶,居然是真的有人病了吗?
因为这院落中一股药味弥漫,十几个仆从进进出出,个个脸上愁云密布。
一片混乱中,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名义上的外祖母——陈萝娘。她正坐在院里石桌边,身旁两个婢子给她打着扇子。
她看起来根本不像五十多岁的妇人,而是保养得宜,风韵犹存。只是那一身潋滟的满绣浮光纱,衬得她此时面色更加灰暗。
“老夫人,人带来了。”
“带我这里来做什么!?”陈萝娘几乎尖叫起来,看都不看关鹤谣一眼,“快带去佛龛前啊!”
关鹤谣被甩到软毡上,一抬头就看到地藏王菩萨的庄严佛容。又被摆布着用香汤净了手,漱了口之后,她才意识到:可能、大概、也许、居然真的是让她来诵经的!
难道还冤枉了他们不成?
她此时身处一个耳房,好像被临时布置成了佛堂,华丽的香案上供奉着鲜果鲜花。
此屋和正屋没有完全隔断开,而是门上挂了水晶珠帘子,又用一扇厚重的单扇红木屏风完成了视线遮挡。而陈萝娘的声音正从正房传来,一会儿呼喝仆从,一会儿带着哭腔喊“琳儿琳儿”。
关鹤谣心下稍松。
或许生病的人真是她的便宜姨母?毕竟这名字与她生母的名讳“魏珊儿”也对的上。
魏家总不至于为了迫害她搞这么逼真一出,看来确实出事了。
只要不是和她婚嫁之事相关,情况就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然而不知道他们是否有什么一石二鸟的后招,还是要再打探些信息——
“你快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