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有所感应,趴在桌前的少女茫然抬头,眼眶通红,隐约可见尚未干涸的水雾。
她极少掉眼泪,偶尔被压得喘不过气,会一个人悄悄在夜里哭。
谢星摇坦然对上她目光。
自她来到修真界,目睹过太多人被困于枷锁之中。无论云襄还是白妙言,都能往前迈开那一步,她又何尝不可。
“觉得很累对不对?我那会儿也挺难受的——再坚持一下吧。”
与她面貌相仿的少女目露困惑,谢星摇温声开口:“等你再长大一些,总有机会见到更大更广的世界,遇见更多朋友,不是在意你家境如何、有多优秀,而是真正对‘谢星摇’感兴趣的朋友——至于现在,如果觉得太辛苦,休息一阵子也没问题。”
光影溃散,阴影退却,谢星摇扬唇一笑:“因为不管别人如何评价,你本身就已经很棒啦。”
偌大空间中,陡然响起一道咔擦脆响。
被握在掌心的阴影轰然碎裂,心魔于此刻溃散无踪。
心口的窒息感终于褪下,谢星摇卸下紧绷的力道,然而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于片刻间怔住。
她凭借穿越者的优势,开着挂解开了自己的心魔,按理来说,应该能即刻脱身而出、在现实中醒来。
但熟悉的房屋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竟是另一片更为浑浊的黑暗。
……这什么情况?
谢星摇习惯性做出防备姿态,细细回想原著里的剧情。
《天途》只详细描写了主人公温泊雪的心魔,待他勘破幻境,将其破开——
对了。
温泊雪破除心魔后,同样也坠入了另一重幻境。
他在原文里和月梵一路同行,两人身中魇术时,距离很近。
于是两重幻境产生了十分微妙的重叠,温泊雪得以窥见月梵心中的不安与恐惧,继而顺理成章助她解开心魔,好感度大幅提升。
说回现实,魇术发作时,他们几人身在茶楼,当时离她最近的……是晏寒来。
晏寒来将她护住,甚至将掌心贴在她后背上。
所以……这地方极有可能是属于晏寒来的幻境。
谢星摇凝神抬头,心中不免疑惑:
当初他们身在连喜镇的江府,白妙言心魔发作之时,她曾短暂见过晏寒来的心魔。
那时的情景俨然一派明媚春光,晏寒来亦是天真稚童的模样,与眼前所见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怎么看都对不上。
她兀自出神的间隙,许是感应到生人的气息,幻境两侧渐渐亮起摇曳烛光。
这里竟是一座牢房。
牢狱阴暗,四面八方不见天光。
谢星摇孑然立在中间的长廊,长廊两边则是一间间窄小囚牢,地上铺着杂乱草屑,墙壁潮湿,现出浓郁深沉的鲜红血色。
往前探去,长廊幽深,不见尽头。
越往深处,灯火就越发暗淡,直至最后消逝不见,化作黑黝黝一团阴影,好似巨兽张开的深渊大口。
谢星摇从小到大,只在鬼屋密室里感受过如此压抑的氛围。
准确来说,鬼屋甚至远不及此地的死气沉沉。
晏寒来……曾经待在这种地方?
放眼望去,满目皆是抓痕与早已干涸的血迹,只需瞧上几眼,便能叫人后背发麻。
谢星摇看得浑身不适,好不容易褪去的窒息感卷土重来,让她不禁蹙起眉头,抬手掩住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她没发现晏寒来。
极大概率,他在更远一些的深处。
牢狱之中寂寥无人,浓郁的死寂仿佛凝成实体,重重压在胸腔上方,令人难以呼吸。
四下只能听见她的脚步,不知何处藏匿着危机,恐惧感更甚于鬼屋。谢星摇心里发怵,悄悄给自己加油打劲,竭力鼓足勇气,继续向前。
行至深处,灯火暗下,夜色织出漫天巨网,将所见之物牢牢缚住。
她毕竟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平生尤其害怕这种诡谲沉寂的幽暗场所,小心翼翼挪动脚步时,蓦地呼吸一滞。
一片静默里,忽然响起某种物件闷闷碰撞的声音。
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