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嬍抛下矜持,真诚地点头道:“那殿下便留下来,我们秉烛夜谈如何?”
怀真竟毫不客气,转头唤人去她的住处拿衾枕。
王嬍吃惊地望着她,没想到她竟如此……
“你的床榻……崔郎没睡过吧?”婢女走后,怀真立刻转过头来问道。
王嬍神色微赧,轻轻摇头道:“这是我的私寝,他平时不会无故闯入。”
怀真拍了拍胸口道:“那就好,否则我宁可打地铺。”
越是冷淡的人,有时候越是容易被热情率真的人吸引。
王嬍离家六年,不曾想有一日竟会和姐妹之外的人连榻夜话。
怀真看出她心里在动摇,有意想要触动她,便将她和谢珺从相识到相恋、订婚到被迫诀别以及中间经历的坎坷磨难等但凡能打动人之处,都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王嬍是少见的才女,面上虽冷淡自矜,但内心却并不冷硬,反而很柔软,易受感染,怀真讲到动情之处时,她便忍不住抹泪。
当怀真讲到婚事生变,谢珺执意不接受朝廷判决,宁可孤身远赴雍州服刑时,竟不由得哽咽起来。
“你的小易也可以做到对你坚贞不渝,只要你给他机会。”怀真适时安慰道。
王嬍渐渐平静下来,满眼无奈和哀伤,摇头道:“我是有夫之妇,和您比不得。”
“那你要一直为王家活为崔家活吗?”怀真深感不平,王嬍枕着手腕不说话,似默认。
“定阳落在我手中时,崔家可没派人来救援。”怀真嘀咕道。
王嬍转过眸子望着她道:“恐怕我派出去求援的人,都被殿下截住了吧?”
怀真颇为汗颜,也不否认,笑着道:“并不全都截住了,我故意放走了一两个。”
王嬍叹道:“崔郎执意追随世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怨不得别人。”
怀真又道:“那么王家呢?这么久了,怎么也不派人过来同我交涉?我原想着,他们总该把你接回家吧?”
王嬍惊讶地望着她,“殿下怎会有此种想法?我虽出自王家,可并非嫡系,父兄也是效命于家主的,纵使有心,也无力保全我呀!”
“可是……总该着人探问一下吧?”怀真道。
“出嫁当日,家母再三叮咛,以后我就是崔家人,要与崔郎同生死共命运。言下之意便是将来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再麻烦家里。”
王嬍淡淡道,面上无悲无喜。
“我做王家女时无愧于王家,做崔家妇之后也无愧于崔家。若此时弃崔郎于不顾,必会遭人唾弃。”
怀真默然半晌,点头道:“你既如此坚定,那我还能说什么呢?原本还想请你和小崔一起参加……”
“小崔?他可比你年长。”王嬍忍俊不禁道。
“我倒觉得他像个弟弟,”怀真道:“虎里虎气的,还敢跟三郎抬杠,谁都不放在眼里,我看以后去了高平,可有罪受了。”
王嬍咬着下唇,眼中是掩饰不去的担心和不舍。
怀真故意只拣崔易的鲁莽行径说,王嬍的眉头越皱越紧。
“对了,等回去我就和三郎成婚。”她又将话题引了回来,“到时候我安排小崔住隔壁,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王嬍强作镇定,垂眸道:“多谢殿下。”可是眉梢眼角俱是失落和哀愁。
怀真知道她放心不下崔易,故意以言语相激,但却并未得到想要的结果。她才知道越是名门淑媛,身上背负的家族寄望和道德枷锁越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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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别之际,崔显携家小来拜别。
怀真突然驻足,朝他招了招手。
崔显忙趋步上前,拱手道:“殿下有何吩咐?”
“我想跟你讨一个人。”怀真道。
崔显先前被她吓到尿裤子,可谓眼满丧尽,前些天又得知崔晏的死讯,如今看到她腿肚子都直打哆嗦。
“殿下但讲无妨,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一百个,只要微臣有,都将双手奉上。”
“我此次出京有些仓促,身边缺一名掌文书的女官。令夫人出自高门,有林下之风,又博闻强识,崔大人可否割爱?”她表面上在打商量,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崔显立刻懵了,神色间满是挣扎。
怀真板着脸道:“别说令夫人,便是你们一家,如今都是我的人。崔易背叛了崔家,尚可一走了之,可是你拖家带口,又有父母兄弟牵挂,能逃往哪里?崔晏到底是世子,他的死够崔昱和崔旻做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