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真引他至自己妆台前坐下,手搭在他肩上微笑道:“你每晚侍候我也怪辛苦的,我也侍候你一次吧!”
谢珺正襟危坐,重又解下眼罩拿在手中把玩着,低眉浅笑道:“为夫不敢居功,只要泱泱快活就行了。”
怀真笑着将广袖拂至肘,“谢谢,我快活得很。”说罢敛衣跪在他身后,先拆开发髻,随后将满捧青丝握于左掌中,右手持牙梳细细梳散。
玉容俊颜映于镜中,皆含情脉脉欲说还休,仿如一对璧人。
谢珺缓缓抬眸望向镜中,看到她专注温柔的神情,心头便如暖风拂过,荡起了万千点涟漪。
他忍不住抬手掩住了左眸,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神色僵硬咬紧了下唇。
怀真感觉到气氛微变,百忙中抬眸望了眼镜中,看到他那副样子,便知道他又在自伤自怜了,遂用膝盖在他后腰顶了一下,道:“胡思乱想什么呢?”
“没……没有。”谢珺回过神来,抬手抚着光洁柔滑的皓腕,摇头道。
怀真纤指在他浓密的鬓发间拨弄了半晌,满意地点头道:“再未生出新白发,看来最近心境还不错,要保持。”
谢珺得她夸奖,心头便如浸了蜜一般,唇角不由得泛起了笑意,渐渐将方才一闪而过的酸楚抛到了脑后。
怀真将发拢起,灵巧地挽好了髻,插上簪子。又帮他系好眼罩,戴上幞头后,这才总算齐整,往镜中一看,不觉赞道:“好俊的郎君,谁家的?”
谢珺失笑,起身道:“怀真长公主家的。”他自己去更衣,怀真则跑去自己箱笼中翻找东西。
待他换好衣袍后,就见怀真手捧卷轴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神秘兮兮道:“送你的礼物。”
“礼物?”谢珺惊奇地接过来,掀袍坐下,欢喜地解开丝带徐徐展开。
扉页有题字,‘泱泱语:三郎,此吾闲时所绘,别后若念吾,即看。’
“你画的自己?”谢珺喜不自胜,忙又展开了几分,映入眼帘的是一副墨线勾勒的写意人物画,远处屋宇鳞次栉比,中间高脊上站着一个英武笔挺的少年,正抬手去扶对面摇摇欲坠的娇小少女。
左侧题着一行小字‘承安二十一年仲夏,记于崔园行馆别院’。
他顿时满面惊喜,轻抚着画中小人,感慨道:“那是我们第二次相遇,你还是个小女孩。”
“记性挺好的嘛!”怀真伸出手指在他脸颊上戳了戳,笑道:“你那时候可真是细皮嫩肉。”
谢珺撇了撇嘴,哼道:“你也会有老去的一天。”
怀真收回手指,笑嘻嘻道:“反正你比我更老。”
第二幅是校场学艺,少女弯弓搭箭蓄势待发,对面少年举着箭靶,旁边围着三个看热闹的。
谢珺扫视了一眼,认出稍远的那个双手抱臂高大昂藏的青年是符愿,他旁边勾肩搭背的两人是萧祁和陆琨,不由啧啧称奇,“寥寥几笔,画出的人物却神形俱备,真令人佩服!”
怀真笑而不语,敛衣在他身畔落座。
谢珺继续往下翻,面上笑意越来越浓,待看到她送他出征时的情景,竟不由红了眼眶。
怀真挽住他的手臂,指着画卷柔声道:“呶,很快就回来了。”
再展开一面,就看到二人依偎在蔷薇花架前交颈缠绵,一只小鹿儿窝在旁边的草地上。
画卷至此换成了温馨亮丽的写意着色,画中少女身穿青罗单衫碧缬裙,少年则是绯袍黑靴。
下一个画面少女已经换了衣裙,场景也变成了亭中。
少女倚柱而坐,少年伏在她膝上酣睡,虽看不到神容表情,却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缱绻温情。
谢珺看到这里,脸颊微微泛起红晕,怀真打趣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会害羞?”说罢探手至他袍底握了一下,不禁吸了口气,悄悄缩了回去。
谢珺笑道:“比之当日如何?”
怀真把脸埋在他臂弯里,小声道:“益发伟岸壮观。”
接着的两幅‘清池掠影’和‘书楼夕照’中皆有小鹿,谢珺笑问道:“你的鹿儿可还好?”
怀真道:“离开洛阳时送到城外鹿苑寄养着,它那样聪敏,定当无恙。”她竖起四根手指道:“你这一天在我家换了四个地方,是想赖着不走吧?”
确是如此,那一日天擦黑他才回家,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顿打。
看到同车图后,他立刻便想起了后面泛舟时的春情无限,登时呼吸一浊,暗想着她肯定不会画出那样露骨的情景。
怀真看出他心中所想,脸上闪过不怀好意的笑。
谢珺并未察觉到,于是当画面冷不丁变成他衣衫不整,她以手抚慰时,着实大吃了一惊。
“我、我……”他忙用手掩住,结结巴巴道:“我当时……当时穿着衣裳呢!”
怀真戏谑道:“可是在我眼中,你是袒胸露怀的。何况袴子都解了,还在意这点细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