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丹看了他一眼, 两人就默契地离开了摊铺,沿着宽敞的街道往前走去。
她看了看水蓝天空中几朵飘渺的粉云:“没了, 逐月早些日子便准备好了花帘纸。”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一时之间周围只剩下偶尔划过的几声雁啼。
不久,云丹又出声:“今晚宫里的中秋夜宴, 少卿大人会去么?”
“当然。”姜雨灵也仰头看向天边。
自从楚天纯出事、举国轰动之后, 今年的中秋自然也与以往不同, 虽然会有照例举办的夜宴等仪式,其中却是平添一份沉重的哀悼之意。
此外,本次中秋夜宴,还没有那么简单,而是颇有些风雨飘摇。
自打一个多月前以首辅为中心、议政处和三法司中不少重要人物提供协助决意要打压太后势力开始,整个朝廷内外就已经不似以往那般太平——尽管在云丹心中那些“太平”十有八九也是粉饰的——
因着楚帝也不再那样袒护,太后虽是得以自保,但她手下的那些人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这些年来楚帝不可能不清楚太后的动作,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而此番涉及到了自己的亲儿子,尽管心里明白很多程序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也并不加以阻拦,于是群臣百官对太后麾下众人的手脚自然也不需要收敛。
短短一月之内,礼部尚书被按提大理寺候审仿佛是个无声的信号,接着从京城中的兵部侍郎、通政司左参议、翰林侍讲等一众大臣,到各州太守、通判、提督等地方官员,这些年来凡是为太后所用的身份浮出过水面的,无一不是革职的革职,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刑罚只重不轻,甚至不乏“莫须有”的罪名,牵连甚广。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更有不少官员感到风向不对,争相请病告老还乡,只恨不能连夜卷铺盖走人,逃去某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种红薯度过余生。
那些苦于找不到合适借口的,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携一家老小人间蒸发的也有。
其实这些人究竟去了哪里,按照往常来看,要查并非难事,只是麻烦了点。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朝廷实在是太忙、也太乱了。
且不谈那些空缺下来、暂时无人顶替的职位,光是要在这番大动作之下抽空寻找每个官员的下落,精力都已是不足。
因此,只要不是那些十分关键的人物,一般的走了也就走了,没人有那个闲心去管。
是以朝廷上下、京城内外、整个大楚社稷江山,都好似正在历经一场本朝史无前例的大换血。
【唉,三弟说的没错......】念及此处,云丹忍不住在脑海中叹了口气,【这回的动静可比我们先前以为的还大,若说其中没有首辅蛰伏的势力从中推波助澜,我是不相信的。】
玛卡巴卡附和道:【对啊......不过,还好有端王在,这样一来,宝贝你们也不用太担心。】
【嗯。】云丹说,【父皇果然把空余的事务交由皇叔代管了,有他在,首辅就算想做点什么,也会处处受到掣肘。】
【就是嘛。】玛卡巴卡试图安慰她,【对了,今晚的中秋夜宴上,三法司不是还想了个由头要将太后身边最得重用的左膀右臂也一同除去吗?】
云丹揣摩半晌,脸上却现出一点担忧来:【我听姜雨灵说了,奚大人他们确实是这样打算的,但......掌卫事大臣和禁军督点检......这俩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玛卡巴卡问道:【他们不是还不肯透露内情吗?不过再怎么样,现在也该打算好了吧?】
云丹又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掌卫事大臣乃是负责宫中仪仗卫事的銮仪卫之最高长官,督点检则相当于禁军统领。也正因为此二人身份特殊的缘故,之前在这般腥风血雨之中,旁人也很难轻易撼动他们的位置。
“少卿大人。”云丹想到这里,问了一句,“关于掌卫事大臣和督点检大人的事......你们真的做好准备了?”
姜雨灵顿了顿脚步:“公主,之前您就说过,让在下劝奚大人不要在明面上支持首辅大人......我们都会保护好自己的,您就放心吧。”
“我相信你们,只是......”云丹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像,好像自打从紫英山回来之后,她就总觉得心下有些不安。
不知是因为这波谲云诡的朝堂内外,还是因为楚天纯。
“公主。”姜雨灵闻言停下脚步,随即转过脸来,略微低头垂眸看向云丹,神情认真,“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您都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自己该做什么,明白么?”
言下之意就是,大理寺受到牵连也好,首辅一派遭到质疑也罢,甚至、甚至是太后一脉扭转局势,她都要明白,都要明白自己是楚国的长公主,对她来说,最该关注的事情只有一件。
云丹微怔,继而嘴唇轻启。
只是还没等她答话,姜雨灵就替她说出了心中所想。
“公主,楚国的江山社稷,才是于您而言最重要的。”姜雨灵缓缓道,“在下明白公主无心权贵,但万一、万一真的有了什么变故,天子血脉只会成为您抛之不却的桎梏。”
云丹清楚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