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可觉得舒服了些?”
燕沅微微颔首,“好多了。”
见燕沅这副虚弱的模样,再抬首瞧了瞧这破败的屋子,夏儿眼圈一红,不由得哽咽道:“姑娘,这往后我们该如何是好,夫人让你代替二姑娘进宫的事儿,定是瞒着老爷偷偷干的,不如您想法子捎信给老爷,让他救您出宫去。”
燕沅摇了摇头。
皇宫不是酒馆,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夏儿想得太天真了些,纵然沈氏是瞒着燕辙远干的此事,如今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要想保命,最好的法子,就是将错就错。
她强笑着道:“其实在宫中也没甚不好,好歹不必担忧夫人时时刁难,日子过得虽乏味,但也算安稳自在,是不是?”
嘴上虽这么说,可燕沅垂在袖中不安搅动着的手却出卖了她。
这宫里要真那么好,沈氏又怎会费尽心思桃僵李代,让她替燕溪进宫呢。听闻当今陛下残暴不仁,嗜杀成性,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身处在这皇宫得时时担忧自己的性命。
夏儿闻言抽了抽鼻子,她跟了燕沅近十年,还能不了解燕沅的性子,知晓她此时根本就是在强撑。
想到燕沅如今的遭遇,又念及她的身世,夏儿愈发心疼起她家姑娘来。夏儿自小父母双亡,七岁就被二叔卖进了燕府为婢,关于燕家的事自然比旁人了解得更透彻一些。
她家姑娘燕沅是燕家长女,比二姑娘燕溪还长上一岁多,却非正妻沈氏所出,对外虽说她是姨娘生的庶女,可真正知晓内情的却明白燕沅的身世远比之复杂得多。
说来,还是燕沅的爹燕辙远当年自己造下的孽。
燕辙远原是贫农出生,其父是小山村的寻常佃户,却因他资质过人,二十出头便过了乡试,成了十里八乡唯一的举人。
燕辙远自幼便由父母做主订了一门亲事,十九岁时迎娶了同村一位姓陈的姑娘,陈氏在燕辙远中举那年怀胎生下了一个女儿,那个孩子便是燕沅。
然孩子才过满月,燕辙远便远赴京师赶考,途中路过渭陵,渭陵太守沈铎看中其才华,邀其借住在家中,却不想燕辙远与太守爱女暗生情愫,甚至于珠胎暗结。
事情败露后,沈铎为保全女儿声誉,命燕辙远在参试后,立刻回渭陵迎娶其女。三月后,燕辙远考中进士,在沈铎的疏通打点下,赴渭陵为官,很快便成了渭陵太守的乘龙快婿。
燕辙远为借岳丈的声势地位步步高升,刻意隐瞒已娶妻一事,甚至多年来连一封家书都不曾寄回。
几年后,黄河水患,大坝决堤淹了不少农田和村庄,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燕辙远的家乡也未幸免于难。燕辙远本以为那般灾祸之下,他家中应当无人幸存,不想有一日,陈氏竟突然带着燕沅找上了门。
沈氏为此与燕辙远闹得不可开交,沈铎心疼女儿,想到燕辙远隐瞒欺骗于他,盛怒之下,以官位前程威胁燕辙远好生处理此事。燕辙远无奈,只得给了陈氏一封休书与些许银两,要求她带着燕沅离开,再不许对外提二人的关系。
陈氏点头答应,可翌日却只带走了银两,留下了撕碎的休书和年幼的燕沅。
到底是亲生骨肉,燕辙远狠不下心抛弃,又怕沈氏看见燕沅不喜,便将她丢到了城外庄子上抚养。
一养便是近十年,直到这次燕辙远升迁,才带着燕沅一块儿来了京师。
夏儿本还不明白,沈氏那般厌嫌燕沅,怎不将她丢在渭陵,随便寻户人家打发了,原是早做了打算。
知道自己哭哭啼啼的只会让燕沅更不安,夏儿抹了抹眼泪,着手收拾起了屋子。
这地儿叫凝玉阁,虽是破败凄清,却依旧很大,夏儿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堪堪将燕沅的卧房收拾干净,见时辰不早,便照着小黄门指的方向去御膳房为燕沅取午膳。
迷药几乎退干净了,燕沅一人百无聊赖地在院中打转,却听角落里倏然传出几声猫叫。
她循声望去,将视线定在墙角的一棵银杏树上,层层金黄的树叶间,露出些许雪白的绒毛。
燕沅向来是喜欢狸奴的,从前在庄子上,她便常背着照顾她的李嬷嬷偷偷给几只流浪的小狸奴喂食。
“喵,喵……”
燕沅学了几声喵叫,旋即只见树叶簌簌抖动,一个毛茸茸圆滚滚的脑袋倏然从树叶间钻了出来,一蓝一黄,一对异色瞳眸闪着璀璨的光彩,定定地凝视着她。
对望间,燕沅心头蓦然生出几丝说不出的异样来。
正当她失神之际,小狸奴猝不及防地从树上窜下,直直往燕沅的方向扑来,燕沅忙伸手去接,一把稳稳将它抱在了怀中。
那狸奴只燕沅小半截手臂大,通身白如雪,毛长且柔软,燕沅忍不住抚摸了几下,低声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生跑到这儿来了?”
小狸奴用浑圆的脑袋在她怀中拱了拱,旋即埋下头舔了舔燕沅的右手。
燕沅顺势摊开手掌,掌心处有几道明显的指痕,陷入皮肉,渗出了点滴血珠。
这是方才进宫前,方嬷嬷唯恐她露了马脚,警告性地在她掌心掐的。
见那小狸奴盯了一会儿掌心的伤,又抬首看向她,眨了眨眼,似是在询问,燕沅勾唇笑道:“无妨,不疼的。”
正当她要收拢掌心时,那小狸奴忽地凑了上来,伸出舌头,轻柔地舔掉了她伤口上渗出的血珠。
这是在替她疗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