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苏乞儿惹哭了岁岁,这事又该怎么算?”宋团子揶揄出声,“傍晚时分,岁岁哭着跑进了师娘的屋里,我认识岁岁这么久,从没见她哭得这么凶过。”
年年和钱团子一人一脚踢到了宋团子的腿上,俩人先后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宋团子闷喊了一声后,在极致的痛苦中差点晕厥过去。
诡异的沉默里,苏乞儿率先出声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们仨要让着点岁岁。”
他顿了顿,又说:“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我。”
谁也没想到,这会是他提的第一个要求。
“岁岁这个暴脾气,哪天按捺不住地冲撞了先生,你们要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这边,她要面子,给台阶就下了,你们仨要给足她这个面子。”
“她很敏感,特别是串串和秧子,你俩一个眼神不搭理她,或是少说那么几句话,她就觉得是自己犯了错,以后不要让她想不开地一个人去喂马草。”
“还有,千万不要在上元节撇下岁岁去逛庙会,她就想有人能带她出去,外面越是热闹,越是不能将她关在冷清里。”
年年听了这话后深感惭愧,苏乞儿心思细腻,他对岁岁竟然体贴入微到了这个程度。
苏乞儿的眼里盈着一层光,久久地散不下去,他最后嘱托道,“岁岁是宠不坏的,你们以后尽可以多地宠着她。”
年年故作不满地说道,“你过分了,岁岁是我的妹妹,对她好是我份内的事,你逾矩了。”
“就是,没事瞎操哪门子的心,岁岁这么凶,何况又有师娘给她撑腰,谁敢欺负她去,”宋团子提点他道,“就你还担心别人呢,到了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你别被人欺负就成。”
钱团子也说了他道,“苏乞儿,岁岁都说要护着你,你别弱爆到在那边都还要师娘替你担心,先生可丢不起这个人。”
苏乞儿轻浅地还了他俩一句话,“我的拳头硬不硬,你们不知道?”
四个人先后笑了起来,离别的愁绪冲淡在夜色里,被风吹没了影。
苏乞儿临走前一天,岁岁把金钗交到他手上,让他拿去典当换银子。
“去哪弄来的金钗?”
“清点赏赐,最后落下来的那支金钗,这事千万不能让爹爹知道,不然你就害惨了娘亲。”
苏乞儿立马将金钗藏进了兜里,他去往当铺的路上,岁岁就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亦步亦趋地跟着。
进了临安城最大的典当铺里,苏乞儿将金钗递了出去,掌柜的再三品鉴着这支金钗,“金子质地不纯,顶多给你三十五两银子。”
苏乞儿知道这些当铺掌柜的惯常会压价,他向掌柜摊手,作势要拿回那支金钗,“你给的价太低,这笔买卖没法谈。”
掌柜手里拢着那支金钗,赔了个笑脸道,“公子不满意还可以再谈,有商有量,价格都好说。”
苏乞儿思量过后,开口道:“四十——”
“六十五两银子,少一两都不行。”岁岁打断他的话,虎着一张脸走上前来。
她够不到柜台,掌柜的往外伸头,看见是个闺女,没忍住笑出声来,“看你还是个半大孩子的份上,我就不和你一般计较,这金钗掺了银进里头,质地不纯,我顶多就出四十两银子给你们,多一分都没有。”
苏乞儿从掌柜的手里拿走了那支金钗,他冷肃地说道,“她的年纪是小,但她说的话极有分量,她说六十五两银子,便是六十五两银子,少一两都不行。”
岁岁见掌柜缰了脸色,嚣张地说道,“这金钗是不是足金的,掌柜的辨成色、掂下分量就知道了,这掐金丝缠花瓣的手艺,试问掌柜,民间能有几人做得出来?”
她说完了这番话,领着苏乞儿朝外走了出去。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掌柜眼见着他们出了门口,忙伸手喊住了他们,“回来,六十五两银子一分不少地给你们,把金钗拿过来。”
岁岁神气地转身走了回去,她极其勉强地让苏乞儿拿出了金钗,而后从掌柜手里接过了那兜银子,递给了苏乞儿。
出了当铺,岁岁领着苏乞儿走在前面,她得逞地笑道:“来之前我就问过青姐姐,这支金钗最多能卖多少银子,掌柜的少给一两都不行,”她忽然顿住了脚步,立时想到,“掌柜答应得这么爽快,我抬价是不是抬得太仁慈了?”
苏乞儿掂了下兜里的银子,“岁岁,布兜沉甸甸的,够了。”
“不够,”岁岁吼了他一嗓子,她觉得给他的银子多少都不够,“我就知道你会被人欺负,要不是我不放心地跟过来,你得被人压榨成什么样儿。”
苏乞儿的眼里深默成哀,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气恼地往前走,他在后面紧紧地跟着。
“苏乞儿,直到你回来之前,我都不会原谅你。”
“你这闷气憋得够久的,三四年都不解气。”
岁岁又一次停下了脚步,回头恶狠狠地看着他。
苏乞儿深潭般的眼里泛起了一丝涟漪,他站在青石板铺就的深巷里,温浅地向她看了过来,“岁岁,要怎样你才会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