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而翘的睫毛垂落下来,在他眼睑下方形成淡淡的阴影。也许是有些难受,他眉头紧锁,脸色也比平时要苍白许多。缩在角落里,不像平时那般冷厉,反倒透着些虚弱。
慕秋坐回他身边,慢慢整理着散落的纸页,心里有种奇异的安宁感。
这样一个冷厉,暴躁,动辄杀人见血的酷吏,可她能从他那里感觉到安宁,心里有再多躁动,都能瞬间平息下来。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想法的?
是方才他明明病着,还决定强撑着陪她去当铺的时候;
是在那天饮醉酒,他背她回来的时候;
还是在他明明气极了她,依旧会急她所急,帮她找大伯父,帮她杀了那些参与过谋害堂兄的官员时;
亦或是在更早之前,早到他脱口而出那一句“我不会伤你”时?
类似的安心感,她从大伯父、从堂兄那里也能得到。
但慕秋清楚,两者其实是不一样的。
大伯父和堂兄是她的血脉至亲,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是她的庇护,她也会努力为家族做出贡献。
而卫如流……
烛台燃着明亮的蜡烛,烛光照见卫如流斜飞入鬓的长眉,他长得其实极好看,但冷厉的气质总让人望而生畏,在第一时间忽略了他的容貌。
她突然有些好奇,如果卫如流的人生不曾被颠覆过,他如今会是怎样的风采。
是依旧选择手握利刃,还是运笔如刀。
但最可悲的事情也恰恰在于如果。
——被颠覆的人生,很难重新扳回原来的轨道。
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慕秋的思绪。
慕秋取了食盒提进来,卫如流已经睁开了眼,懒懒坐在角落。
“感觉好些了吗?”
卫如流的声音沙哑且闷,看上去比先前精神了不少:“头没那么疼了,不影响接下来的行动。”
两人趁热吃了东西,吃完时恰好是月上枝梢时分。
沈潇潇给慕秋备了套夜行衣。
两人身材相似,慕秋穿上去恰好合身。
慕秋刚换好夜行衣,沈潇潇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件黑色斗篷递给她:“慕姑娘,夜间凉,披上吧。”
慕秋听话穿上。
这件斗篷对她来说有些宽大,还带着淡淡的熟悉冷香,不像是属于沈潇潇的。不过斗篷长度刚好,穿上后慕秋暖和不少。
等慕秋从屏风后走出来,才发现沈潇潇只穿了夜行衣,外面并没有额外加别的衣服。
慕秋意识到不对,用手摸了摸斗篷领口。
果然,那里用金线绣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卫”字。
沈潇潇看到她的动作,开口解释道:“这件斗篷是大人送来给慕姑娘你的。”
慕秋微微一笑:“我们出去吧。”
屋外,卫如流和沈默已在等着。
夜凉如水,卫如流披着与慕秋款式一样的黑色斗篷,倚在院子中间那棵梧桐树的树干上,左手紧握弯刀,右手朝慕秋伸出,戴着手套:“等会儿为了方便会搂着你。”
慕秋也不扭捏,干脆点头:“好。”
只是当她被卫如流揽在怀里,隔着斗篷听见他的心跳时,慕秋还是有些不自在。她暗暗咬了咬唇,压下耳畔的薄红,将注意力放在周遭屋檐。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种视野来看扬州城。
沈潇潇背好了地形图,在前面领着路,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觉出了郁府,直奔观隆当铺。
若是走寻常路线,从郁府到观隆当铺需要大半个时辰,但四人除了避开巡逻的士兵外,其余时候走的都是直线,只花了不到一半的时间便看到了一水巷外的那条河流。
几十息后,四人落到当铺院子里。
慕秋一站稳,卫如流主动往旁边退开半步,既与她保持着距离,又比安全距离要近许多。
慕秋抱着手臂,仔细打量着院子周遭。
“大人。”先前过来踩点的一个暗卫悄然现身,半跪在卫如流面前,“当铺后院住着掌柜一家人,属下已用迷烟将他们迷晕,明日早晨药效消失才会醒来。”
卫如流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