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金喆一愣,这是当日她去李仁卿那里找费慎之时递出去的荷包,绣面是仕女扑流萤,针法蹩脚粗糙,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那里头该是一枚敕造压胜钱,在他这里,是李仁卿给的嚒?
是与不是,好像也不该问,也不重要了。
“往后不见面?”
“嗯。”
“那遇见呢?”
“殿下贵为元良储嗣,民女与您身份有别,该是再遇不见殿下。”
……
雪夜长街,民宅里漏出的稀疏光影里,少年紧紧抿着唇,不同声色地看着她。
路金喆仰起脸,尽量憋出一丝笑意,有点欲盖弥彰似的喊了一声:“殿下?”
少年倏地笑了一下,轻轻地道:“也是。”
裴宛抬起手,托着那荷包,伸手递过去。
路金喆眼睛微微一暗,眨了眨,忙撇下头,伸出手去接……
裴宛目光轻轻垂下,落在两人几乎交叠的手上,却手一抬,抽身离去。
……
风雪愈大,模糊了路金喆的视野,她没看清太子殿下的身影如何消失在街巷尽头,也没听清檀泷急慌慌说了什么……
长街唯有她一人,路金喆一直抬着手,手心上落了薄薄一层雪,这回可捂不化它们,她后知后觉地缩回手,蜷在袖里,冰凉的手指头暖得发麻。
这也不值什么,家去罢,路金喆抽抽鼻子,却在回身时不经意一瞥,瞧见雪里卧着卧着一物,正是那枚她刚交到他手上的玉章——
*
新漆的“路宅”门匾下,有暖黄的灯光晕出来,路金喆抬头,看见灯下裹着厚毛斗篷的金蝶,不知站了多久,一张清冷的脸笼在风雪里,越发恍若神仙妃子。
姊妹俩对上眼睛,金喆拾阶而上,金蝶抖开手里挽着的多余斗篷,罩在她身上。
兜帽挡住脸,路金喆脑袋埋在姐姐肩头。
“他是谁?”
金喆小声说出一个名号,换来金蝶难得一见的惊讶以及蹙眉,她很快明白了什么,手抚上妹妹的背,摩挲着。
“喆喆,你受委屈了。”
委屈……路金喆被风雪吹冷的心仿佛忽然重新活了起来,后知后觉地漫上一股痛楚情绪,这痛楚巨大又难以消弭,原来叫委屈。
手里那枚一直握着的宛宛黄龙硌得人手疼,这是当今太子的私章,必要时可代替青宫之主,却被主人这样弃之不顾,是觉得它不重要嚒?
也是,说到底这只是一枚宝石,对于一国储君来说,再稀世的珍宝也是俯仰可拾的罢。
……
“殿下!殿下!”
檀泷牵着马疾行,追上前方一语不发的少年储君。
风雪里,裴宛脸色如霜,扬手打了个呼哨,檀泷手里其中一匹浑身如泼墨,一丝杂毛也无的神俊乌金骢立时嘶鸣一声,挣脱手缰,哒哒地来到他身边。
裴宛翻身上马,轻夹马腹,箭一般离去。
此刻正值城门关闭,守卫一见东宫腰牌,慌忙跪下放行,裴宛提着缰绳,乌金骢速度不减,径直往北而去。
“殿下,这不是回东宫的路!”檀泷打马追上来,顶着风大声喊道。
少年抿着唇,隔着风雪,瞧不清神情,檀泷随侍他多年,瞧这架势便知太子殿下此刻心情沉郁。
不多会儿,一伍披挂得丁零当啷的禁军扈卫斜里穿过来,大喝道:“什么人夤夜纵马?不知道宵禁了嚒!”
说着,提着刀就要前来拿人——
乌金骢嘶鸣一声,灵巧地躲过跃跃上前的南衙禁军,檀泷的白马拥雪只离它远了一步,紧紧跟着不敢松懈,他心里发苦,不知道明儿先来告状的是九门还是顺天府。
……
一路径直向北,过内宫禁苑而不入,檀泷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果不其然,约莫跑了半个时辰,乌金骢直接拐进禁苑。
此刻风雪甚大,四周山峦草木皆披上白衣。
禁苑里除了外头放哨的是禁军,里头看守的全都是老太监,正吃酒耍钱行乐,见太子忽然驾临,吓得魂飞四散,忙跪下来迎,裴宛却不理会,驰入围猎场,跑了两圈才意足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