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喆忙道哪里,又觉得今儿公主殿下的态度着实殷切宽和了些,好生疑惑。
果然,又听裴甯赞赏地道:“你这暖炉会办得很热闹嚒,我像你这么大时,也总爱催着人办。原打算忙完军营里的事我就过来的,不承想在衙门口碰上他们几个,一个要寻妹子,一个也要寻妹子,还有一个要寻老婆!好嚒,都在你这儿,就一齐来了!”
金喆忙道:“我这里地方小,还恐怕委屈将军和殿下们呢!”
裴甯潇洒摆摆手,她们方归坐,虽隔着竹帘,那桌的情形却也依稀可见,声声相闻。
裴宛坐在上首,静听檀泷与薛旭之聊浣州风物,不时点一下头;裴甯同麒哥儿在聊多开的几家榷场往哪里选址更为宜。
……
很快,小燕儿便端上来两碗新菜,一碗韭黄炒鸡子,一碗虾酱煨白菘,又往太子那桌端上鲫鱼炖羊肉热锅子,炙鹿肉,腌雪里蕻。[注②]
围炉沃酒,暖室看雪,言笑晏晏。
君辞是弥腊人,没有大雍女儿那么多忌讳,便下了坐床,绕到另一张桌上,讨了杯酒吃才回来。
白果儿悄声问在座旁人还喝不喝?大家都摇手,其实柳儿谢娘子都有军职在身,并不忌讳什么,不过是陪着金喆而已。
偏果儿似乎要逗弄一下金喆,喊了一声“旭之过来!”,只见那桌上一亭亭公子,闻声忙不迭起身,往这边走来。到了湘妃簟下站定,红着脸,自不敢抬头,只垂首道:“敬听娘子吩咐!”
里间,君辞柳儿谢娘子早笑作一团,连金喆也连连摇头,叹果儿会磋磨人。白果儿拦着众人手臂,笑道:“你去取一壶酒来,敬我们姊妹几个。”
大家都哄笑,薛旭之却也很听话地拿来酒壶。
金喆到底又吃了半盅酒,偎在白果儿怀里。这屋里暖融融,熏得她眼睛迷离,无处定着。
忽儿眸光一瞥,隔着一幅湘妃簟,那锦衣少年也往这里看了一眼。
似乎只是一瞬,两人眸光相触,再次一脸无事,继而别过头去。
……
散席,众人归家。
谢娘子侍奉着裴甯骑马走了,君辞跟着檀泷乘车离去,果儿同薛旭之打一把伞、乘一匹马回去,倒显得茫茫大雪中,牵着乌金骢的裴宛形单影只。
金麒送完了众人,忙对裴宛道:“殿下,微臣不宿在这里,正好一道儿送您回去。”
因她这处有柳儿,裴宛便应允。
“哥哥!”
两个人回头,金喆打着伞追出来,手里提着两个沉甸甸的手炉。
“雪大,快回去!”
“鞋子怎也不好好穿?”
金喆也冷得很,顾不得说什么,给他们一人一个手炉,飞快回屋了。等她回身再看时,茫茫天地间只有两匹马的影子。
……
屋子里婆子们早已将杯盏残羹收拾干净,又打来热水,将湿漉漉的地板也擦拭一新。
四周又恢复沉静,耳畔只有风雪的声音。
灶上炖着醒酒汤,小燕儿端来两碗,拿给金喆柳儿来喝。
金喆勉强喝了两口,在这栋稀稀拉拉住了两年的木屋里走来走去,忽然对小燕儿道:“收拾箱笼罢,咱们很快也要走了。”
……
暖炉会第二天,大雪初停,弥腊国王以及使臣便开启了归国的跋涉之路,驻防在古雅的各路军伍,也要拔营离去。谢娘子从属飞鸢骑,自然要跟着裴甯回德州大营,白果儿和一众旧抚北军却被调回原军队,跟着周子衿留守戍北。
金喆从妆奁里找出几只自己打的心爱簪钗,往她们那里都送了去,亦都收了回礼:君辞送她一件簇新的弥腊荷叶边半袖衫,果儿送她一贴温经方子,谢娘子却是把自己浣州的家门钥匙给了她一把。
不论哪件,金喆都细细收好。
*
麒哥儿再次问她,要往哪里去?眼下太子殿下回京师,商队也会回去,你要不要跟着一同回去?
金喆仍旧犹疑,却不像一年前似的,分辨不清哪里是“家”,而是问,哥哥你呢?
今儿天放晴,一地残雪,依旧透着沁骨的冷。
路金麒静默半晌,缓缓说道:“眼下,我得去邺州。朝廷马上会下发明文,封我为邺州转运使,掌钱粮征收与转运。”
“邺州?那不是还要再往西?”
“对,邺州就是你常看的话本里出许多精怪的地方。那里山峦重重,蛮烟瘴雨,百姓积贫积弱,日子苦得很,所以哥哥我还得去当财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