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天子后——旅者的斗篷
时间:2022-03-10 07:23:04

  他已经把话送到了,该怎么做她自己心里清楚。
  没迈出一步,却觉衣带稍紧,一股微小发颤的力道传来。
  回头见玉栖潸然抓住他的一小片衣角,舌头磕磕绊绊,“陛下,阿娘,阿娘她身子不好,有多年的寒疾,求求陛下赐一两颗骨暖丸给她,叫她不要被寒疾生生冻死,可不可以?”
  她深深地埋下头,满是凄然的神色,“我……我,算我求求您了。”
  赵渊略一凝滞,“你要什么药,和太医院的人说,他们会帮你配。”
  玉栖抽了抽鼻子,“多谢陛下。”
  她随即沉默无语。
  赵渊见她情绪稍复,朝外吩咐了句,“把饭菜撤了,再换热的来。”
  新派的宫人们都是察言观色的老手,早就对这位新来的美人主子关注备至,闻陛下吩咐,飞也似地换了菜来,都是补气血的温和之物。
  赵渊睨着新菜,“过来,吃。”
  玉栖听他答应帮忙配制骨暖丸给夏小娘,心中的憋塞之感稍减。她一天没进水米,此刻拿起筷子,闻着饭菜的腾腾热气,忽然也觉得胃烧得难受。
  只是由于几日来哭得太多,她脸颊上皱巴巴地沙疼,暖暖的热气熏在脸上,传来咝咝啦啦地微痛。
  玉栖怕赵渊不满意,吃了好半晌,直把一小碗菜都吃干净了,才放下了筷子。
  她垂着眼帘,躲过他的直视,道,“我吃完了。”
  赵渊挥了手,唤她近身。玉栖逆着脑皮走过去,离他身前半尺处未曾站定,就被他扣住了腰,拉到近身之处。
  他灼灼的眸光自下而上笼罩着她,“以后都这么吃,会不会?”
  玉栖微微点点头。
  赵渊道,“别跟朕点头,说话。”
  玉栖被逼得无奈,黯然说,“会。”
  连着说了三声会,赵渊凌厉的唇线才终于柔和了几分。他挥了挥手,女使便把一盆热水、一块温巾端了上来。
  热水氤氲着雾气,窗棂的阳光正倾洒其上。赵渊随手拿起水中温巾,骨节分明的手浸在水中,仿佛也染了些许金粼粼微光。他道,“来。”
  自是来他身前更近的位置。
  玉栖慢吞吞地坐了下来。妆镜台上的雕花铜镜是新打磨的,两人并肩坐在镜前,明透的铜镜将两人身影都映照其间。
  她不知赵渊要做什么,却见他拭着温巾,把她眼睑下发皱的泪痕一点点晕开,然后抹上养肤膏。
  那养肤膏是透明的膏药,装在一宝蓝镂花椭圆盒中,发出淡淡兰花的香气,像是用兰花的精华萃凝而成。
  这么一来,倒不像擦泪痕,倒像是上妆。
  一股热意透过皮肤,直达骨髓。赵渊的动作很柔很缓,和他方才那冷冰冰的训人语气截然不同,让玉栖恍然他的手和他的嘴不属于一个人。
  他道,“别总在哭,叫外人瞧见,以为朕苛虐了你一般。若是再哭,也要受罚。”
  玉栖恹恹不乐。情知他是天子,事事都要门面和规矩,连哭也不能她自己做主。
  她沉下头本打算又不做声,但想起他刚才叫她说话,便轻轻浅浅地嗯了一声。
  这番上养肤膏和上妆精细,持续了不长不短的时间。他似乎故意逗恋她的肌肤,直把所有的泪痕都匀去,使整张脸呈现白里透明的正常肤色,他才堪堪停住了手。
  两人本离得甚近,玉栖水淋淋的眼左右逡巡,无意间扫见他的目光,便受惊似地避开。
  赵渊微微一动,勾过她的脖颈,在她额头浅浅地吻了一下,兰花的香气便也沾染了一些到他唇上。
  吻罢,他停在她耳边,音色刻意压得很低很低,“把施昭云忘了,朕给你时间,但也别让朕等太久。”
  玉栖一怔。
  女使、太监都被驱散到殿外静候。小室内香炉飘来袅袅篆烟,静谧无声,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摸着自己柔腻的脸颊,也不知这是一句叮嘱,还是一句命令。
  所幸他朝政繁忙,摆弄她一会儿,终是没有再逗留。
  殿中又剩下玉栖一个人,一景一物和他刚才来之前一样,仿佛又不一样了。
  婢女们进来收拾碗筷,有条不紊,玉栖坐在一旁,人人也不敢多看她一眼,仿佛已经把她当成了这间宫殿的女主人。
  她苦笑一声,嘴角干干的,又像情绪翻涌,什么味道都来了。
  ……
  稍晚些时候,两名婢女被送到了芙蕖小殿,一位叫弹剑,一位叫听禅。
  弹剑好武,善使剑,有以一敌十之武。听禅擅文,锦绣诗文,谈天论地,不比太学学子差。她们都是南海奇人会觉大师的弟子,此番被差遣而来,都是来侍奉玉栖的,宫人都管她们叫“文武侍女”。
  玉栖知道这都是赵渊的手笔,想来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安分,特意派了两个才艺卓群的精明之人,来好好看着她。
  晚些时候,玉栖的心情平定了下来。
  她终于明白,不吃饭饿得是自己,自己之前不吃饭委实有些蠢。而且皇宫守卫众多,守卫森严,她想私逃不仅不可能完成,一旦被发现还是株连族人的死罪。
  既进了皇宫,想轻轻易易地全身而退,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这是场长久战。
  她不仅得吃饭,还得每天吃好吃饱,养好自己的身体。只有这样,她才能有力气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真正皇宫寂寞平淡,似乎没有话本里传闻的那般刀光血影、尔虞我诈,大多数时候,宫人们默不作声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波澜。
  这几日都是无风无雨的好天气,在秋尽冬来的季节里,却是很少见的。
  玉栖隔着窗棂眺望外面的阳光,鼓起胆子,踏出了殿门。
  弹剑和听禅在宫女中威望颇高,玉栖想要出殿,只需她们两个陪同也就够了,并不太多其他侍女相随。
  玉栖一开始对这两人极为抵触,认定了她们是赵渊派来监视自己的,不冷不热,也不与她们搭话。
  然那两人似洞悉她心意,不刻意套近乎讨嫌,只是体贴入微地照顾她,倒也未曾显露什么别的目的。渐渐的,玉栖也没那么抵触了。
  皇宫的天空渺远而寡淡,早晚都透着冷意。
  自从那日之后,赵渊也没再来。他似真的遵守诺言,不逼迫于她。又似乎把她撂在一边,把她忘了。
  玉栖仰头望着天空,双眼满是迷茫,她竟不知,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度过。
  作者有话说:
  狗人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感谢在2022-01-04 20:29:11~2022-01-08 00:0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打汽水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芝士居居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新评论:
  【好好一个人偏偏长了张嘴】
  【快更新啊大大】
  【芜湖大大好棒噶油!!!!】
  【期待后续,什么时候能甜起来?】
  -完-
 
 
第12章 
  ◎那朕走◎
  殿试名单被原封不动打回去后,文武百官人心惶惶。陛下这几日重罚了肃王幼子,又借太后身体欠安之名,禁了肃王入宫之权,政事动荡,谁都恐怕灾祸会落在自己头上。
  负责科举的文官们闻风嗅味,眼见陛下龙颜不悦,立即重新遴选参与殿试的学子名单,将许多依靠家世混在其中的贵族子弟剔除,换了一批真正有才华的学子。
  再三查验,才战战兢兢地把名单重新呈递上去。
  新名单上人才济济,其中以一叫张闵伦的江南学子最是出类拔萃,写得一手好赋,针砭时弊,对如今实行的田制见解独特,被破格赐予了殿试的机会,其余众人许多不服。
  一时间,朝中变化迭起。
  这日北风卷地,一早就飘起了米粒大小的雪糁,落在地上又变成了霜雨。
  紫宸殿内,赵渊临于窗棂前。殿内没怎么掌灯,暗沉沉的,一片沉静,偶尔只有香炉中忽闪几点红光。
  刚和苏老将军家的小王爷下了一局,残棋还没来得及收拾。
  小王爷道,“太学送来的新人,那个叫张闵伦的学子,听说才华甚是出众,陛下要见见他吗?”
  赵渊静伫不动,“不急,让他再熬些时候。”
  陛下重视人才,小王爷本以为他会见见这位后起之秀,没想到拒绝得那么干脆。
  两人原是幼时挚友,苏老将军曾为先帝出生入死过,小王爷是他的大儿子,从小就被养在先皇后身边,两人也算是一同长大。而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小王爷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清他了。
  小王爷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地问道,“您是不是心事?”
  赵渊眺着窗外的雨雪,抿了口茶。
  “是有些麻烦。”
  小王爷略略有些迷茫。
  这次又挫败了肃王,算是件大舒心事,却不知还有什么其他棘手的。
  小王爷抱拳,“陛下可否告知微臣?微臣愿为陛下分忧。”
  赵渊扬了扬手,隐去了一些情绪,“无关朝政,只是微不足道的私事。”
  小王爷轻轻哦了一声。
  陛下前几日纳了敬安伯玉家的七女,这些日子都一直养在宫中。想来那女子笨手笨脚,不擅侍奉,才惹了陛下不悦。
  小王爷幽幽道,“这几日太后多次向微臣提起,说您私换了宫妃的人选,弃嫡留庶,不遵祖训。微臣不敢背后私议您,只好装聋作哑。不过此女若真对您不恭,直接丢进慎刑司也就是了,省得惹您烦忧。”
  赵渊冷剐了小王爷一眼,“慎刑司?”
  那女子娇气得要命,真要到了慎刑司,还不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小王爷微笑,“……当然,就怕您舍不得。”
  赵渊黯淡道,“她不肯用膳,不肯睡觉,在朕面前一个劲儿地哭闹,日夜不得消停。骂不得打不得,简直是烫手的山芋。”
  小王爷呵呵笑了声,搭口道,“这还不是陛下您自己选的?”
  赵渊长叹了声。
  他那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经书中那枚平安络,就鬼使神差地叫回了圣旨,就连那枚寒酸的平安络,他此刻还随身携带在身上。
  赵渊在朝政上大开大阖,带兵领战,杀佞戮奸,向来也没手软过。登基两年以来,后宫第一次来了个女人,却比朝政上的事还难缠。自她入宫以来,两人就如同陌生人一般,一次同床共枕也没有。
  他自然也有千百种叫她屈服的办法,可但叫她那双眼睛沁出泪花,他便生出许多恻隐来,手段每每也使不出来。
  小王爷温然道,“陛下这么说,可是后悔纳了那女子?若是实在恼人得紧,便逐出宫去吧,眼不见也能心为静。”
  赵渊不怿道,“若是再说风凉话,朕明日便下一道赐婚圣旨给你。”
  小王爷连忙叫苦,“别别,您可千万别,您不爱听微臣便再不说了。家中母上本就规矩严苛,若是再来一位夫人,臣腹背受敌,非得去跳河不可。”
  赵渊轻揉太阳穴,懒得听这人胡言乱语。不过细想来,自己应不至于耽溺在一个女子身上。
  玉栖也没什么特别的,把她养在身边,劳累时解解乏也就这了。
  念及此处,忽然想起他也有好几日没去看她了。今日雨雪霜冻,冻人得紧,也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当下也无心再和小王爷攀谈,叫他退下。
  *
  从紫宸殿到芙蕖小殿不过百步的工夫,绕着御湖走不到四中之一圈就到。
  这么近的路程,赵渊也没有传轿辇,只信步踱了过去。
  内监总管周福吉深恐陛下会着了风寒,举油纸伞紧随其后,为陛下遮挡风雨,趋步小跑,倒弄了一身汗。
  至芙蕖小殿口,两侧当值的侍卫、婢女见陛下驾到,跪地便要拜。
  赵渊并没叫人通报,见了弹剑、听禅,淡淡问了句,“她呢?”
  弹剑回禀道,“陛下,美人要我等在殿外候着,说是要和同乡的婢女单独谈谈心。”
  赵渊长眉蹙了下。
  同乡,她家不就在京城吗,这芙蕖小殿伺候的宫人,各个都是京籍人士。
  他未深究,挥挥手驱散了院中众仆,径直走了进去。
  寝殿内,玉栖正散着长发,由着一位叫碧荷的小宫女梳头。
  那小宫女年龄小,不过十四岁,玉栖问她什么,她都知无不言,不像弹剑听禅那样嘴上密不透风。
  玉栖知道碧荷常常有和年长嬷嬷出宫采办物品的机会,便借着闲谈,暗戳戳地从碧荷嘴里打探一些外面消息。
  她自入宫以来一直郁郁不乐,恹然不爱说话,芙蕖小殿的人都盼着她多开口,是以她这般打探也没引起碧荷的察觉。
  问起玉府或宫中的其他事情,碧荷总是对答如流,只是一跟质子施昭云沾边,碧荷就忽然住口,抿着嘴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玉栖垂眸思忖片刻,想来是上头的命令。
  待要再盘问些别的,却见陛下来了。
  他那云纹袖口微微向上弯起,露出一截清瘦有力的手臂。身形微微下弯,一手按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沾着她的柔腻的下颚。
  “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朕不就好了?”
  小宫女碧荷见状,福了福身,飞也似地跑了。
  玉栖蓦然被他浓重的气场所制,一点内心准备都没有,只觉得眼前隐隐发黑。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正对着他,眼睛却不敢看他,只是局促不安地盯着自己的鞋。
  舌根讷讷,也不知该称呼他什么。
  “陛,陛下。”
  赵渊脸上氤氲了一层冷色,显然对被她这么推开甚是不悦。手上微一用力,直接又把她按在了矮垫上。这一次不是背对,而是两人面对面。
  他揽住她的颈,垂头深深埋了一口。
  “你身上抹了什么东西?”
  玉栖浑身激灵,她什么都不曾抹,这几日连胭脂水粉都未沾,若说唯一用过的,也就是他勒令她每天抹的那盒养肤膏了。
  她清泉似的眼睛戚然抬起,张了张嘴,刚想解释,却倏然发觉他鸦翅般深黑垂睫下隐匿的哑色,这才是意识到,方才那一句根本不是问句,只是他轻薄她的一个借口罢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