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霁在岸边背着手，她以前没有说教的习惯，习惯了孤僻，但是对他，她总是忍不住：“知道为什么鱼还没有出现吗？”
宋道抬起头，像任何一个犯错的小孩一样，很是小心地说：“知道，刚才惊动了河里的其他鱼。”
黄霁仍然是语气淡淡地：“那你觉得你现在应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宋道迷惑，不就是继续捉吗？难道可以不捉了吗？宋道不太相信，犹豫着说：“那现在暂时不捉了？去烤鱼，等会再来继续捉？”
黄霁真是没好气，自己能一下子干的活，让别人做，还得多费口舌：“你去捉人，人躲屋里，你就没辙了吗？来来回回不费劲吗？现在你捉鱼，鱼在河里，你打不到鱼，打水不就行了吗？”
真是越说越气，她可是饿了半宿的，当即一个起身落定在河里：“看着点。”
她双手放在两侧，还真是做出打水的动作，河面击起些许水柱，鱼一条一条跃起，然后便被黄霁无情地扔在岸上。
等到激起的水柱落回河里时，黄霁嘴角上扬，看向身边的宋道：“怎么样？厉害吧。”
……他怎么没发现她以前这么需要被夸呢？宋道点了点头，附和她：“厉害。”
“那还愣着干嘛，赶紧烤鱼！”
宋道抹了把脸，把水抹掉，这能怪他吗？黄霁这一番动作几乎是风驰电掣，他除了愣着也着实不知道能干啥，但是他还是得认错：“对不起，我这就去准备。”
恰在此时，一阵咕噜声响起，这声音太明显，他不能装作听不到，更不能听到了假装若无其事，于是宋道视线投向声源处，不是光明正大地瞧，而是斜睨了一眼。
声音是黄霁肚子里发出的，原来是肚子饿了，怪不得这么着急，那他偏要慢一点。
黄霁回看他，目光相触的刹那，宋道不知怎地，问了句：“饿了吗？”
有那么片刻的沉默，好一会后，黄霁说，“知道我饿，你还不利索点去烤鱼？”
宋道几乎是逃一般地到岸上去，然后利索地准备柴火，烤鱼，等到鱼香窜到鼻子时，宋道才回过神来，自己逃什么？白莲花又不一定要表现得恭顺小心啊！又不是不能表现关心她的！
再一看黄霁，她上岸之后就一直在河岸边坐着，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很少看到她这样子，她应该是独来独往潇洒的人，怎么也有心事？
宋道把烤得稍微好的一条鱼拿在手上，向河边走去。
“黄霁姑娘……黄霁姑娘？”宋道叫了两声，黄霁才转过头。
黄霁看到了宋道手上的鱼，说：“鱼烤好了？”
“烤好了，黄霁姑娘你试一下？”
黄霁点头，从宋道手里接过鱼，挑了些鱼肉出来后尝了尝，好一会后，她说：“第一次做成这样，确实还行。”
还行，那就是说还不是美味，不过起码能过得去，事实上，宋道还可以做得更好，但是不行，他现在是第一次下厨的白莲花。
剩下的鱼大多数都被烤焦了，第一条被烤焦的鱼是他手忙脚乱，心不在焉。
第二条，他偶尔看了看有点不寻常的黄霁，她坐在岸边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不留神也烤焦了。
第三条，意识到连续烤焦了两条鱼的宋道为自己找了借口，他是第一次烤鱼的白莲花，烤得好反而不正常，于是顺理成章第三条也烤焦了。
第四条第五条亦如是，第六条，是烤得最好一条，在黄霁手上。
对此，宋道给出解释，好东西自然应该给领头的。
宋道一脸不好意思被夸的样子：“谢谢黄霁姑娘夸奖。”
“这种事多做就好了，我有个朋友，他从小到大几乎都是自己一个人烧菜做饭，唯一能称赞的就是厨艺了。”
半妖，从小自己讨生活，又没有什么妖力，时常挨饿，所以只能自己烧菜做饭。
黄霁陷入回忆。
宗路跟在她身边喋喋不休说着话，活像个知了：“黄霁，要不我们做朋友吧。”
“朋友是什么？有用吗？”
“当然有用，你生病了我能照顾你，危险时我也能救你啊。”
*
她居然还有朋友？宋道一阵惊讶：“那他现在在哪里，出大荒后我去拜访下他，向他取取经。”
他在哪里？黄霁也想知道：“陈高他们说他在大荒里。”
说完了这一句，黄霁又突然冷笑连连，似乎在问宋道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你觉得陈高的话可信吗？还是他让我帮他开大荒的谎话？”
宋道一愣，黄霁进了大荒，许是没有顾忌了，心事也透露给他听了，他斟酌了下语言：“你不知道，我更是不知道了。”
“也是。”
信息太多，宋道一下子消化不了，找人，只是找人，原来并不是要故意放妖群出来祸害人间。
宋道对这一切都未知，不好断定事情，趁着黄霁现在嘴松时刻，继续打探：“那个人，他叫什么？”
黄霁她沉默一会，半响后才低声说出那两个字：“宗路。”
她的表情，浮现出刚才的片刻沉重，她很少表露这感情，宋道看在眼里，知道了这个人的分量，这个人想必对黄霁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吧。
于情于理宋道都应该说些安慰的话，正在他酝酿话语时，黄霁一下子站了起来。
“那是什么？”
黄霁有点激动，如果没看错，那应该一团移动的几匹马，而只有有人或妖在骑马才会如此整齐。
宋道在旁顺着黄霁的视线看去，那里还是有点距离，但毫无疑问应该是有人或妖来了：“他们应该是奔着我们来的。”
黄霁刚才的些许颓丧一扫而光：“应该是。”
骑着马，明显妖力不强，而且隔那么远，偷袭的可能性也不大，但是黄霁没有动，这大荒还不知到是什么情形，一切还必须足够谨慎。
两人站在原地，等着那几匹马慢慢靠近，不过他们也没有贸然靠近，在十米开外就把他们给围住。
一共六匹马，六个人，明显是头的那个人先自报名字：“张宇，这几位都是我的手下。”
这六个人身上的衣服都不太一样，张宇和他旁边的两个人上着衣下着裳，其他人是类胡服装备，不过都显而易见的是都不是新衣，有个人身上的上衣甚至已经洗得发白。
黄霁抱拳：“黄霁，这位是……宋道，你们可以叫他白莲花。”
互报名字，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表达无恶意的一种方式。
张宇问：“你们是刚进来的？”
黄霁点头，这竟然还有迎接新进来的？
她不免惊奇，她居然还漫无目的飞了那么久。
答案早在张宇意料之中，在这里出现的大多数都是新进来的，只不过落地点大多不一样，不过总归在这一片内。
他扫过火堆上的焦鱼，笑说：“你们风餐露宿了一晚了吧，想必也有很多疑惑，我们是专门接待你们这种新人的，我们可以边走边给你们解释。
好不容易见到的活着的人，而且黄霁确实有很多疑惑，只能跟着张宇他们走。
黄霁急迫问道：“为什么我们会饿？大荒和外面还有什么不同的吗？”
她要迫切了解这里和外面的不同，才能随机应变。
张宇笑了笑，这些问题他并不陌生：“你们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大荒吗？”
“有关系吗？”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无，名字而已，但是你想啊，你看到大荒这个词，首先会想到什么？”
黄霁一点便知：“大？荒芜？”
“是的，你们可以这样理解为妖怪的荒芜之地，大荒里所有的妖都会像人一样很快会饿，会知冷暖，对比外面，这条件是不是一个天一个地？”
黄霁点头，这很容易理解，又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啊，你们可以理解为任职的人，专门在这边接待新人，给他们解惑。”
“那就是说你们知道历来其他妖？”
这话外之意很明显，张宇下意识问：“黄姑娘你有想问的妖吗？”
“是的，他叫宗路，张宇先生你有印象吗？”
宗路？一点印象都没有，大荒里有名的妖也没有叫这名字的，张宇摇头：“没印象。”
意料之中，黄霁换了个说法：“那陆之妤呢？”
话一出，张宇不禁转过头看向黄霁，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
陆之妤，二十年前人妖大战，就是陆之妤带领的族妖，她原身老虎，后被打入大荒，同时，宗路也在其中，找到陆之妤或许也能知道了。
张宇脸色严肃了许多：“她是我们的王，我们叫她皇上。”
这倒轮到黄霁怔住了，还真是到哪里都是雄踞一方的主，半响后才说：“那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她？”
“这……”陆之妤既然是王又怎能随便见到的呢，张宇只好委婉说：“寻常妖都没有资格与皇上会面的。”
“熟人也不见吗？”
“这小妖就不清楚了，不过給你编户的时候你可以给相关官员说下情况。”
黄霁了然，又问：“编户是什么？每个进来的人都会有的吗？”
“是的，你的姓名、原身、妖法甚至婚配都会被记录，被记录后就会给你们安排大荒里合适的职位，就像外面的人间一样，各司其职。”
不过大多数都是作为平民罢了，这张宇没说，很多人一下子是适应不了这种身份的转变的。
黄霁心里一动，既然给每个人都编户了，那宗路是不是也被编户了呢？她问：“那在哪里编户？”
新人一般都是自由散漫，一开始乖乖编户的还真不多，何况还是妖力强大的妖，这黄霁姑娘这么想编户还着实让张宇有点惊讶，难不成是认识陆之妤的缘故吗？不过他还是好言告诉她：“水碾城，白日赶路，晚上休息，骑马五天之内能到，我们到时会有人带你们去的，黄霁姑娘不用急。”
想急也急不来，黄霁点头，又问：“对了，大荒里还有其他和外面不同的地方吗？比如妖力会不会衰减？”
张宇说：“不会，除了会像人一样饿得快，以及怕冷，其他都没有变化。”
黄霁的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大荒也没有那么可怕嘛，什么妖怪炼狱，都是道听途说的吧。
第22章 第②②章
黄霁被张宇带回了他们的住所，依然是山脚底下，而且是帐房，着实朴素，不过有得休息的地方总归是好的，打量下周围环境，竟然还发现有羊群被圈养着，不远处还能看到有马跑场。
荒凉归荒凉，动物还不少。
“黄霁姑娘，今天你先在这休息一晚，明天我就安排人带你们到编户的地方。”
黄霁虽然着急想到水碾城打探宗路，但是也不便催别人，当即应下。
宋道和黄霁被分到了两个小帐房，先到黄霁房前，张宇在旁说：“这大荒源物资短缺，坏境恶劣，小是小了一点，黄霁姑娘你将就一下。”
黄霁没有和别人客套话过，还真一时适应不了这点客气，当即连忙说：“足够了足够了，一间帐房也绰绰有余。”
张宇一时呆住，好一会才说：“没关系的，我们这有空的帐房。”
宋道束手站在一旁，虽然他觉得同住一屋确实方便下手，但不管是他还是黄霁贸然提出住一间房，都是不妥当，毕竟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就是主人和小跟班似的。
表达谢意可以，但是过分推诿就有点落别人的好意了。
黄霁她，似乎不太能领悟别人的意思……
听到有空帐房，黄霁也没有多想：“那麻烦你们了。”
两人帐房在营地外围，但并不是邻近的，说是两个小帐房，其实大多数都是同样大小。
营地中唯有处于中间的帐房规模是较大些的，毕竟哪里都有尊卑有序。
宋道打量完后便进了帐房，看到床的霎那，连夜赶路的困倦便一下子涌了上来，倒头便睡了下去。
另一边，黄霁同样疲乏不堪，她很清楚是受大荒影响，不过好歹妖力不变，这么一想事情也没有坏到哪里去，于是便心情不错闭眼睡觉去。
张宇他们的日常工作算得上清闲，大荒源是指一块区域，入大荒的妖可以出现在大荒源的任一地点，只要他察觉到妖气便去找就可以了，这是他长处，即使妖力不高但嗅妖气的能力强，不必盲目地去巡逻，而且入大荒的妖也不是常有，更多时候他只是守着而已，长年累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着。
营地的守卫安顿好黄霁和宋道后便又聚在了一起，人多爱八卦，妖也不例外，新的妖进来又能给他们提供不少谈资，尤其那位黄霁还是认识他们的王的，妖力看起来也很强，因何入大荒，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都是他们八卦的。
肖一很快想到自己苦守大荒源，也不知何时能离开这荒芜的源头，遂感慨道：“那个黄霁认识我们的王，将来应该能谋到好差事。”
肖二附和：“是啊，妖力也强大，估计以后都是吃香喝辣的。”
肖三发出羡慕的声音：“欸，明天是肖五带路吗，可以有机会结巴一下啊。”
在旁的肖五真是服了这些吃醋的同伴：“我要是运气那么好，哪还在这里啊。”
这话一听就不对，肖□□驳：“那可不能说，事在人为嘛。”
肖五把这些揶揄听在心里，好笑道：“那你们给些意见，让我讨好讨好那位黄霁姑娘。”
话一落下，那几个同伴便没出声了，肖五意识到了什么，便转过头看去。
果然，张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向他们走近，张宇是他们的头，在这里的时间比他们长，和他们的关系不冷不淡，平时大家对他都是恭恭敬敬的，四人一见到他，当即便站了起来，肖一开口：“张宇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和你们说一声，明天由我来带今天的两位去水碾城，你们想带什么东西可以和我说。”
张宇这下突然的安排也是有点令人意外，不过头儿说什么他们就得应下来，当下四人便应了下来，也没敢提要求顺路带东西。
“在这里也用不上啥东西，就不劳烦大人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
“如果没其他事的话，你们就去准备今晚晚餐当是送别宴，明大早就不用准备了。”
送别宴，保佑一路平安，这是他们的惯例，毕竟去水碾城也不一定一路顺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