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树他们这会儿正在忙着收拾,李莲方他们更忙了,压根儿没空来翻地。
唯一空闲的,可不就只有眼前的逢岁晚。
逢岁晚看了看那泥坑,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靴。
最后,视线落在站在泥地里的阮玉身上,她裙摆都拖在了泥地里。
他闭了下眼,心道:其实也没什么。
等脚踩在那松软的泥土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猛地蹿上头皮,让他拳头都瞬间捏紧,然而就在他强忍着不适想要将地上的泥都翻一遍后,就听阮玉道:“你怎么进来了?”
大能哎,抬手间就能翻云覆雨,翻个地不就是随手一指的事么。
正因为此,阮玉才想着让逢岁晚施几个小法术将地给翻一遍就行,哪晓得他居然一步跨了进来,动作太快,她拦都没拦住。
逢岁晚:……
他没有将心头的答案说出口。
——我来了,因为你在这里。
第274章 种树
将土翻了一遍后,阮玉觉得还得混一点儿修真界的草木灰。至于凡间常用的某些肥……
看着逢岁晚已经变脏,还未用清风诀清理过的鞋底,她表示就不说出来刺激他了。
就在她打算将桂神树种下之时,听音花突然冒出来说:“小道君临走之前,送了我一点儿土。”喇叭花把卷起的那片叶子抬到阮玉面前,“喏,在这里。”
就见叶片张开,露出了芝麻粒大小的一个小黑点儿。
这可……真的小。
“别看它小,小道君是最优秀的灵植师,她现在九百岁,起码花了五百年的时间在寻找合适灵植生长的土壤。”听音花几个喇叭都张开,齐声说:“这一粒灵土加入孤云岫的六品药田,能直接让他的药田进阶为八品,甚至九品仙田!”
“这块地我也喜欢,我把这灵土埋在这儿,跟桂神树的种子一块儿住呗。”听音住够小花盆了。
它这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哦。
虽说小花盆里的土也不错,阮玉也会拿灵泉给它洗脚丫,可阮玉还有个坏毛病啊,喜欢把蛋壳什么乱起八糟的东西往土里埋,有时候还想埋啃完的骨头什么的,总之,那小花盆它住不惯了,现在就觉得月照宫这地不错,它也想住这里。
至于那桂神树种子,才那么点儿大,能吸收多少灵气?它这灵土绝大多数都是自己用,给小种子喝口汤就行。
阮玉倒没反对,这是当年大丫扎根之地,坑大得很,怎么种都不是问题。
将桂神树种子种下后,听音就自己找了个地方埋下灵土,紧接着扎根下去,几个喇叭都齐齐发出喟叹,显得舒服极了。
在灵土埋入大坑之后,阮玉都能感觉脚下土壤的变化,好似她踩的不是土,而是松软的褐色棉花团,又有点儿像大蘑菇的菌盖,给人一种肉嘟嘟很好摸的感觉。
她都想跟着躺一躺,滚一滚了。
就怕她这么一滚,逢岁晚要疯,待会儿不抱她离开。
就在阮玉一脸遗憾之事,一道金黄色扑了过来,“咚”的一下跌入坑中,兴奋地在坑里滚了起来,滚了好几圈后,元宝四脚朝天,朝着阮玉勾着爪子:“汪。”
显然在说——你也来玩呀。
元宝又连续汪了几声,接着头一歪,化形。却不是完全化形,而是人头狗身,那模样,让阮玉先是震惊,随后偷偷瞄一眼离云,对他略表同情。
元宝小脸得意:“我现在化形术掌握得极好啦。这样说话,你们既能听懂,我也很舒服自在,同样不用穿衣服哟。”她侧着身子,尾巴甩起来,一副求夸奖的模样,阮玉无视了离云求助的眼神,大声地夸奖了元宝,还摸了摸元宝的小脑袋瓜。
离云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脸:阮玉你这是多损啊。
若是阮玉批评一下,元宝还会悠着点儿。现在,得了夸奖的元宝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来?人头狗身?狗头人身?人手狗身……
总之,心很累。
他幽怨地偷瞄执道圣君:你怎么不管管你媳妇。
逢岁晚目不斜视,说:“确实不错,悟性极佳。”
元宝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它继续说:“他们担心你会睡着,我就想着担心没用啊,我进来陪你玩呀,这样就不会犯困了。”
“结果离云还说什么会打搅你们二人世界。”元宝骄傲地抬了下巴:“我又不是人。我进来了,你们不也还是两个人嘛。”说完,又看向离云:“你是第三个人,你出去呀。”
离云一会儿担心它吃太多,又不许它咬辣椒,刚才还不许它掏蜂窝,这会儿元宝只想把他支开,自己好好玩一会儿。
一边说,元宝一边跟离云挥爪告别,巴不得他快走。
想到如今宗门上下忙得脚不沾地,略有些失落的离云便说:“那我先走,有事叫我。”他哪舍得跟元宝生气,还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管得太多,让元宝不自在了,这会儿虽不舍,却也主动离开了。
等离云走了,元宝从脖颈上带的储物法宝里掏出个球,“我们来玩球啊。”
阮玉现在身体太虚,路都走不了几步,需逢岁晚抱着才能到处转转,自然没法和元宝一起玩球,至于执道圣君,更是不用想,他怎么可能接狗叼过的球。
听音花早在坑里舒服的趴下了,于是,元宝的提议根本无人响应,它也不失望,没人陪它玩儿,自己玩尾巴都能玩一天,更何况这灵舟地盘这么大,好多地方它都还没去过呢。
跟阮玉打了声招呼,元宝叼着球探险去了。
阮玉取出梵音扣打算听话本,刚听了一段,她就咦了一声,“这讲的是灵汐仙君呢。”
她这梵音扣还是从凡间带来的,品质很低,里头讲的也是凡间一些低阶修士喜欢的话本,那些凡人消息压根儿不灵通,根本就不晓得,大受欢迎的灵汐仙君都已经死了。
她听了一段觉得无趣,说:“不如我来写一段,就写,执道圣君和他的小道侣如何?”
执道圣君在话本里的形象千篇一律。
清冷剑尊、坐于神坛、怜悯众生。唯一能得他一个微笑的,也就只有灵汐仙君了。
一想到这个,阮玉精神头就起来了,摩拳擦掌地道:“取纸笔来,我要写!”
在坑里趴着的听音花支棱起来,“你写了,也无人敢收。那些无知凡人,怎会相信,执道圣君会跟一个小女孩结道侣,还将她宠上天。”
阮玉托腮:“我也不信啊。”她扭头看逢岁晚:“你有将我宠上天吗?”以前梦里,让他抱着她飞上天,落地转几个圈儿,他都不是很乐意。
梦里的莫问已经不怎么压抑情感了都那么内敛,现实中的逢岁晚,哪怕吃了灵光果,在想起那些情愫时不会元神剧痛,不会反复被剥离情感,他也干不出那样的事吧。
听音:宠上天是这个意思吗?我怎么感觉我不太懂了呢。
她难得如此有精神,眼睛亮晶晶的,眸子里藏着光。
看到这样的阮玉,逢岁晚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于是,他揽她入怀。足尖一点,飞上高空。
月照宫的灵舟整体为碧玉雕琢,从天上俯瞰,它就是枕在云海之中的一轮弯月。
弯月光可鉴人。
正在寻宝的元宝看到光滑的地面上多了一对依偎在一起的倒影,它眼睛一亮,伸出狗爪去踩影子。
这是圣君抱着阮玉呢,他们飞到天上啦。
等到影子越变越小时,元宝发现,他们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儿,它一爪子就能按住。
“离云,你看,我把阮玉和圣君都踩脚下啦哈哈哈哈。”它转头,兴奋地道。
然而,身后空无一人。
周围到处都是它还未探索的宝地,不知为何,它却有点儿提不起兴致了,尾巴越甩越慢,最终耷拉下来,有气无力地垂在地上。
这是为什么呢?
好像,有你处处是风景。
没你,无处不寂寞。
元宝:呜,想离云啦。
第275章 玉桂节
风很大,吹得他衣袂翻飞。
然而阮玉感觉不到一丝风,他将那些风和寒意都阻隔在外,留给她的只有温暖。
眼睛微微湿润,那一刻,说不清为什么,她又有点儿想哭了。大概是因为,明知道她的身份,却仍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护着她。
吃了雷光果后,他的感情不再受压制,原来的那些情感应该已经突破了法咒的束缚,他想起了那些炙热的情感却也没对她说过一句喜欢。
甚至于,对她都显得很冷淡,鲜少露出过笑脸。哪怕此刻飞在高空,依旧面无表情。
可她知道,他未说出口的喜欢,藏在他的眼神里,他做的每一件事里。一想到他内心受到的煎熬,阮玉眼里就冒出水汽:我不是傅紫衣就好了。
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跟傅紫衣没有半点儿关系。
脑海之中这个念头太强烈,引得识海微微震动,那颗黑漆漆的珠子突兀发声:“给我力量,我就可以帮你,让全天下的人都认为,你不是傅紫衣,此前种种,皆是巧合罢了。”
这算什么?骗过所有人,真相就能彻底被掩盖嘛……
阮玉没回答,眼里畜满的泪水溢出眼眶。
逢岁晚不知她为何会哭,手指已经点在了她眉心处,问:“经络又疼了?”
阮玉轻轻摇头,伸手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指挪开,“还好,不是特别疼,月照宫的灵气和月辉都很舒服呢。”虽是白日,月辉也是存在的,只是稀薄一些,处在这宫里,呼吸着这里的空气,那些疼痛都自然而然地减轻了。
“我这是高兴。”握着的手刚好落在了唇边,鬼使神差一般,阮玉嘴唇微张,含住了他那根手指,还用舌头碰了碰他的指尖。
逢岁晚整个人都麻了,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却像是白纸上泼了朱砂,陡然上了色,清冷仙气荡然无存,一下子就变成了猴子屁股。
好似一股酥麻痒意顺着手指蹿向四肢百骸,火山岩浆将其覆盖,他喉头滚动两下,说:“怎么像小狗一样,还咬人的。”
阮玉不服,也不松口,瞪大眼睛。
像是在说——谁咬了,我这是舔。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雾气氤氲地盯着他,这神仙也顶不住啊。
深吸口气,心中快速默念两遍清心咒后,逢岁晚说:“松口。”
阮玉一脸得意,还挑了下眉头,舌尖儿像个小泥鳅似的滑来滑去——我就不松,你把我怎样?
她现在身子虚,是个宝贝疙瘩,磕不得,碰不得,就不信逢岁晚敢动手罚她。
结果,面前的人突然俯身下来,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阮玉不由自主就松了口,整个人轻飘飘的,脚好似踩在了棉花上,等反应过来时,逢岁晚早就收回了手,还面带微笑地掏出个帕子擦起了手指。
好似赢了一局,他心情很好的样子。
阮玉气咻咻地盯着那帕子——你还嫌弃我口水呢。
被她盯着的帕子转眼就覆盖在她眼睛上,“伤心也哭,高兴也哭,怎么就这么多眼泪呢。”他温柔的擦拭她眼角的泪,帕子轻薄且柔软,阮玉都能感觉到他指尖那滚烫的温度。
她这次没做妖了,等擦干眼泪后,乖乖地靠在逢岁晚胸膛上,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只觉无比心安。
过了一会儿,两人从空中落下,阮玉心里头跟吃了蜜似的,这会儿文思泉涌,提笔就写起了天下第一剑尊和他的小道侣。
很快,她就写满一页。
逢岁晚在一旁处理仙云宫的事,一边发号施令,一边偷看她写的内容,红着的脸一直没白回去过。
那都写的些什么啊……
又尴尬、又有点儿羞恼和甜蜜,委实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几千年来,他的心情都没这么波动过。
写完一页的阮玉停了笔,逢岁晚也顺势收起玉简,问:“累了?”
阮玉说:“我这么写,要是梵音楼不肯收怎么办?大家都不会相信,执道圣君会做出这样的事嘛。”
逢岁晚低咳一声——我确实做不出来。
什么入门第一天,处在忘缘山的执道圣君就感觉一道天光照耀在他黑暗的识海当中,他逐光而去,看到了俏生生站在登天梯上的少女,登时,一眼万年。
她将笔放下,转头对笑笑,“要不,你像话本子里那些讨道侣喜欢的大能一样,动不动就用天下传音说上几句情话?”
“好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有多喜欢你的小道侣呀。”
逢岁晚皱眉,“天下传音怎能如此滥用。”
阮玉上翘的嘴角立刻往下,委委屈屈地说:“哦。”
逢岁晚忍不住解释:“时时刻刻,每个人都在做着不同的事,假如此时,孤云岫正在炼一炉至关重要的丹,李莲方正在冲击瓶颈、天底下那万万千千的修士,正在做一件对他们来说关乎生死的大事,我若施展天下传音,势必对他们造成影响,于你我不过一句情话,却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哦。”阮玉这次哦得心甘情愿了一点儿,还点点头:“我错了。”
她转过身去,咬着笔头说:“那我不就不写这个了,得想个更甜蜜的。”
那边,逢岁晚摸出了仙云宫的门规。
厚厚的一本书,翻开后,他想起了从前被阮玉气得脸色发青的日子。这门规最近一年添加了不少,都与阮玉有关。
他心念一动,书上就多了一行字。
吾妻阮玉,今与之合种一株桂树,待到桂子花开时,邀君赏月饮酒,定为宫内玉桂节。
阮玉储物袋内微微泛光。
她打不开袋子,冲逢岁晚招手:“我储物袋发光了,你帮我拿下。”
逢岁晚取出微微泛光的门规放置阮玉面前。他面无表情,好像刚才给仙云宫弟子定下个节日的不是他一样。
“门规?”阮玉嘁了一声,“难不成你又立了什么规矩?”
“不过这倒是个好办法,外面那些仙云宫弟子,若是还携带着这门规的,就说明心里头还有仙云宫,你直接将愿意回来的携门规返回宗门写上,也能省点儿力气。”她一边说,一边翻开书页,待看见新增的那行字后,阮玉目光凝在字上,嘴角笑容一点一点儿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