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达到了这种程度的伪装……可疑……
一个阴谋科学家的形象在黑发咒术师的脑中浮现,并随着猜测逐渐加深,不知不觉间,夏油杰再一次提高了对这个「首席」的警戒心。
五条悟瞥了眼夏油的表情,微笑地抬手,将手掌按在门上。
蓝色的数据代码浮光掠影般闪过,一声「检索通过,前方放行」的机械音后,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五条悟转过头,看着挚友不亚于上战场的紧绷神情,突然坏心眼的来了一句,“进来吧,「她」应该等很久了。”
她?
意料之外的字眼,让夏油杰一愣。
怔松之间,门后的景色已经敞开——
阴谋?人体试验?还是宗教骗局?
夏油杰捏紧了裤兜里的拳头,满是质疑的心里却藏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一间明亮的Loft公寓猝不及防闯入他的眼帘。
一间
Loft公寓
客厅中央还摆着秋千和被炉的那种。
等等?说好的超规格、高科技实验配置呢?
站在充满生活气息的公寓中,黑发咒术师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空白。
“中也,我好困啊,要不让酱油少年明天再来吧。”
一个懒洋洋的女声从二楼的楼梯上飘下来。
黑发咒术师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一个与他们同龄的银发少女,被一头赭色大猫带了下来。
她睡眼惺忪的趴在大猫的背上,半边头发散开,另外一边歪歪扭扭地扎着马尾,嘴里还叼着牙刷。
“喵……”是夏油。
那只赭色大猫没好气的出声,脸上浮现出人性化的无奈神情。
【别说傻话,算算时间,那个夏油杰应该已经到基地外围了,昨晚给你写的台词背完了吗,拿出前几天教你的气势,拿下这个隐患……】
大猫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察觉到一个陌生的视线。
“恩?怎么了中也?”
中原中也不自然的停顿,引起了芽衣的注意。
少女睁开眼,咬着牙刷跟着往楼下看,然后一人一猫就这么对上了两个DK望来的目光。
黑色头发的那个眼神迷茫,一脸幻灭的表情。
而白色头发的那个,正一边捂着憋笑的嘴巴,一边朝着他们摆手。
“哟呵,你要的人带来啦,首席大人~”
智上芽衣:“……”
中原中也:“……”
这和商量好的不一样啊!不是说还有半小时吗!
尴尬的沉默中,芽衣镇定地拿下叼着的牙刷。
与此同时,中原中也重力异能全开,背着少女火箭似的,咻的一声,消失在二楼楼梯口,重重的甩上了房间的门。
夏油杰一卡一卡地转过头,抬手指了指楼上,不带希望地问道:“首席?”
五条悟趴在被炉边狂笑,一边颤巍巍地竖起大拇指,予以肯定:“首席。”
夏油杰:“……”
咔吧,在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中,某位咒灵操术师听见了内心期待彻底碎成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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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久仰大名夏油少年,不才智上芽衣。”
三分钟后,打扮得体的智上芽衣坐在了夏油杰面前。
她十指交叉置于下巴处,一双鎏金色的瞳眸深沉而平静地注视着夏油杰。
威风凛凛的赭色大猫面无表情的卧伏在她身侧,偶尔瞥来的目光,带着捕猎者特有的残酷。
恩,如果没有数分钟以前的那一幕的话,这确实是很有震慑力的画面。
如果没有之前的一幕的话。
夏油杰拿着五条悟硬塞的橘子,无语地看着对面,将被炉坐出黑手党首领效果的一人一猫,沉默了半响,开口问道,“你们是想要我吐槽吗?”
“哈哈哈!”
五条悟捶地大笑。
“喵嗷!”笑鬼啊!白毛,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在芽衣做出反应以前,中原中也率先掀桌而起,一双锋利的利爪抓向五条悟的脑袋。
剥着橘子的五条悟当场一个后跳,躲开了迎面而来的危机,“哦,好危险啊小猫,我这不是想要让杰看看我们首席大人,亲和的一面吗?”
“Giao!”
中原先生骂骂咧咧,决定给这个背刺的小鬼一点教训。
客厅那一头兵荒马乱,这一头,智上芽衣索性小脸一跨,收起了面上的笑容。
“唔,果然不管多少次,还是不习惯这个表情。”
银发少女揉了揉脸。
【“这点乱步大人早就提醒过你了,笨蛋芽衣。”】
又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什么人?”对面的夏油杰脸色一凛。
“别紧张,夏油少年。”
智上芽衣开口安抚道,“他是乱步酱,我们重要的伙伴。”
“总而言之,既然已经暴露了,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银发少女伸了个懒腰,她在对面咒术师警惕的注视中抬起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就像是一个指令。
声音响起的霎那,周围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色调温馨的摆设砂化般层层褪去,木质地板露出了银白的金属质地,阶梯化作透明的光幕,室内的家具陈设展露出仪器的真面目。
夏油杰的座下一凉,温暖的被炉在他惊讶的注目中,变成了宽大的金属靠椅。
现在,DK预想中的科技实验室,才真正的展露在他眼前。
“只是一些必要的伪装而已。”
智上芽衣站起身,她的身后悬浮着无数的光幕,屏幕里是一副副或街道日常,或匪夷所思的实验景象。
宛如世界的缩影,被投放到了这一处小小的天地。
少女伫立在世界景象之前,微笑地朝黑发咒术师点头说道,“欢迎来到咒术基地,夏油杰,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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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插播一个很有趣的理论。
知道怎么快速降低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吗?
沃顿商学院教授博格(Dr.Jonah Berger)提出了一个办法——
消除一个人的抵抗防线最简单的方法,是短时间内反复改变自己在对方眼中的直觉印象——
从令人警惕的到不值得关注的,以此形成印象落差,降低对方的感应抵抗。
当然,以上这些某个银发少女不需要知道,万能的AI乱步已经安排好了。
而她只需要,本色发挥就好。
让夏油杰以为,智上芽衣是个不靠谱的小姑娘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才是谈话的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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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少年,你有想过,咒灵的本质是什么吗?”
提问的少女没有等夏油杰回答,自顾自将咒术界的答案抛了出来,“是普通人泄露出的嫉妒、憎恶、杀意,无数肮脏负面情绪的结合体,比所有都更接近人类的本质,对吗?”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看着智上芽衣。
少女毫不掩饰的直白用词,让他感到自己深埋在心里的那部分动摇,被毫不吝惜地挖了出来,丢弃在阳光下,任人张望私语。
这种不舒服的冒犯,使他下意识地竖起了周身的尖刺,尚算平和的态度也变得具有攻击性起来。
“你想说什么,高高在上的宣判吗?”
“不,我并不是咒术师,没有资格评判基于咒术界立场的定义。”
智上芽衣避开了夏油杰的语锋。
她抬起手,指节轻轻扣了扣身侧的墙面,一个光屏被放大在了众人面前。
屏幕里,是一个商业街的十字路口。
很普通的人来人往的画面,但透过摄像头,夏油杰却清楚地看见,一个二级咒灵正鬼祟的蜷缩在路口,睁着一双硕大的瞳球,盯着过路的行人。
“这是二级咒灵,「照目」,初步鉴定是由遗者的怨恨形成。”智上芽衣说道。
夏油杰:“遗者?”
芽衣没有过多的解释:“往下看你就知道了。”
光屏中的画面迅速快进,就在左下角的进度时间达到第30分钟时,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突然发病一般,痛苦地攥紧胸口的衣物,抽搐地倒下。
周围的行人显然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一步。
老人身边的小女孩无措地抓着爷爷的衣袖,对着路旁围观的人大喊。
看嘴型应该是「叫救护车」「救救爷爷」。
但是周围人却没有动,脸上写满了「不想惹麻烦」几个字,甚至有几个青年掏出了手机,打开摄像头直播拍照,对着镜头比耶。
摄像头亮起的刹那,角落里的咒灵突然动了。
就像是嗅到了进食气息的动物,它咧开嘴从墙角里爬了出来,一双硕大的瞳球变成了照相机镜头的模样,兴奋地接纳着周边的恶意。
遗者的怨恨,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需要处理吗?这个咒灵很快就会攻击路人了。”
尽管这么说,但黑发咒术师望着屏幕的眼神里不见焦急,只有麻木的冷淡。
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见过太多了,不过是随处可见的丑陋一角而已。
“不,还不到咒术师出手的时候。”芽衣摇了摇头。
夏油杰皱起了眉。
然而屏幕中的咒灵,身躯已经膨胀到了极限,像是打起的气球一样,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是它进化的最好养料,在某一时刻,它已经长大了嘴,獠牙眼看着就要扯下一颗头颅时,一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年突然拨开人群,冲了进来。
那显然也是个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
少年丢开书包,对着旁边拍照的青年人大吼了什么后,就跪在地上给老人做紧急急救。
拍照的青年人脸色僵住了,他左右看了看周围,躁红着脸收起了手机。
他的行动就像是一个信号,开着闪光灯的镜头陆陆续续放下了,有人捂着脸从人群里离开,有人走到了少年身边帮忙。
围观的人群里不少人拨通了急救电话。
然后奇迹,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原本已经接近进化完全的咒灵,突然被抽空了一般,在不甘地嘶吼中急速缩小,它的瞳球重新变回了金鱼凹凸的形状。
等到救护车将抽搐的老人借走时,它又重新缩回了十字路口的墙角。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屏幕中的咒灵看上去颜色浅淡了许多,再也没有数分钟以前的活力。
“这……怎么可能?”
夏油杰不可置信地望着屏幕中的录像,一向坚定的认知被眼前的画面打破。
他转头去看五条悟,却见对方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录像是真实的,智上芽衣并没有作假。
“截止至2007年8月31日,这个月东京总共出现了39876起咒灵危机事件,但造成危害的仅有其中的1548起,其中1398起是高专的咒术师祓除。”
银发少女冷静的声音在实验室中响起。
“你知道剩余的三万多起去哪儿了吗,夏油杰。”
黑发咒术师缓缓侧头,看向银发少女。
芽衣微笑起来,屏幕的光线落在她的脸上,变成了少女眼里的光。
“剩余的三万八千三百二十八起,自动削弱消失了,被人类自己。”
夏油杰的瞳孔一缩。
“咒灵到底是什么?”
智上芽衣注视夏油杰,轻声而坚定的地说道,“我们无法给你标准的答案,但是作为普通人,我可以告诉你普通人的答案——”
“它就像是流感、发烧、过敏一样,是人类社会再正常不过的阵痛和疾病,最开始我们缺少特效药,只能眼睁睁地目睹大量伤亡,所以更多人凭借着本能去对抗它。”
“负面情绪会带来诅咒,但正面的情感同样能够遏制他。”
银发少女的话语如诗歌的卷轴,在空气中慢慢展开,越来越多的光屏在她的身后点开放大,一幕幕陌生而熟悉的画面闯入夏油杰的视线。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将银色的手环取出,扣在了即将诞生诅咒之人的手腕上,狰狞的黑影淡去;
偏远的山村中,全副武装的警察制服暴动的村民,医护人员打开了铁笼,救出了被虐待的双胞胎女孩;
公园的一角,牵着孩子的母亲,从志愿者的手里接过宣传册,视线定格在「特异天赋」四个字上久久没有移开
……
同样的场景,这一刻,正在不同地方上演。
黑发少年睁大了双眼,在屏幕的光线下,他黑色的瞳孔显现出新生婴儿般的纯澈色泽。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光幕,将这些从未设想过的、新的可能一一纳入眼中。
“普通人或许没有咒术师的天赋,但祓除咒灵从来不只是你们需要背负的责任。”
“术师的尽头不该是同伴的尸山血海——”
智上芽衣的声音传进咒灵操术师的耳中,话中的含义令后者微微动容。
他转过头,尖锐的目光钉在芽衣的脸上。
少女不惧咒术师的眼神,径直向前一步,朝着对方伸出手掌,那是一个邀请的手势,“夏油少年,我们不会否决自己的丑陋,同样不会放弃本该背负的责任,让英雄枉死。”
“如果生病了,就研究特效药,如果出现了无法跨越的阻碍,就想办法翻过它,改变的时机已经到来,夏油杰,你愿意同我们一起,见证它吗?”
黑发咒术师垂眼,沉默地望着少女的手没有说话。
星浆体事件后,夏油杰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作为咒术师,他保护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不是弱者特有的珍贵,不是弱者特有的丑陋,那究竟是什么?
少女的话,如晴空霹雳般在他的耳边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