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月姐,你是不是有顺风耳啊?还是你是神,你可以预知未来?”
尽量表现得和平时一样开朗,李敏栋随口说着,试图挤出个笑来。
可惜,闻月没那么好糊弄:“不要扯开话题。你会去见她吗?”
好一会儿,李敏栋才讷讷道:“……我不知道。”
心乱如麻,那些李敏栋以为已经被时光磨平的情绪像一根根刺,毫不留情地扎破他靠自我催眠、刻意无视建筑起来的防御墙。
以为自己真的已经一点儿都不在乎被生母抛弃的这个事实了,李敏栋直到听说疑似生母的人在找他,才不得不再一次直面自己的童年。
“这样。”
颔首对李敏栋的话表示理解,闻月并没有对李敏栋说什么自己很想见父母,但是已经没了机会这样的话。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人类的痛苦也不能一概而论。
就算闻月想见父母却没有那个机会,也不代表她就该逼着李敏栋去见他的生母——李敏栋的人生始终是他自己的东西。她不能也不该为李敏栋做选择。
……
李敏栋的郁郁寡欢持续了近一周。
这让本不想插手李敏栋与他生母之间的问题的闻月微微叹息。
从李敏栋的表现来看,他并不是完全不想见那位疑似是他生母的女士。可每当他想迈出那一步,又有另一个理由阻止了他。
是想报复生母,让她后悔抛弃了他么?还是单纯地不知道见了生母该说些什么,害怕生母对他提一些他做不到的要求呢?
闻月想了想,最后决定不去擅自揣测李敏栋的想法——瞎猜容易造成误会,倒不如直接问李敏栋来得准确。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不想见TA吗?”
晚饭时间,坐在闻月对面的李敏栋闻言被米饭噎了一下。
“为什么突然提这个?……闻月姐,你想让我去见那个可能是我妈-的人?”
细嚼慢咽,闻月不慌不忙地抬眼。
“‘TA’可能是女的她,也可能是男的他。我可没说‘TA’是女性,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在说你生母,而不是别的人……比如骆家诚呢?”
李敏栋顿时语塞。
下颌的线条用力绷紧,过长的沉默让闻月以为李敏栋不会回答了。她安静地动着筷子,也不再追问。
但李敏栋开口了。
“我不知道她会说什么。”
“她如果问我我为什么在华-国,我要怎么回答?我不想撒谎,也不觉得给闻月姐当模特是什么丢人、说不出口的事情。我可以被当成吃闻月姐软饭的小白脸。因为我确实是。可我不想让闻月姐被当成把男人当宠物的女人。”
一旦开了口,李敏栋心底的恐慌就止不住地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
“我更怕的是,如果她真这么说了,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可是流着李民植那个狗东西的血。
哪怕只是想象他的生母会对闻月说上两句不中听的话,李敏栋身体里那股暴戾的情绪就会迅速升起。
“我怕我会像疯了一样质问她为什么要抛弃我,现在来找我是不是需要我为她做什么。比如我有一个得了白血病需要移植骨髓的弟弟,又或者她生活得不好,想要我帮她养家糊口。”
李敏栋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笑容中是藏不住的苦意。
没办法,生活中突如其来的温情总是糖衣那样的东西。脆弱又浅薄,其下还总是包裹着苦药甚至是毒-药。
李敏栋不相信奇迹,不相信失而复得,也不相信电视剧里的温情戏码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并且,”
“我怕我要是发现她来认我,真的是为了利用我,我会像李民植那个狗崽子那样,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时至今日,哪怕李敏栋已经二十三岁了,他依然无法忘记李民植在他童年时为那个狭窄又昏暗的家所带来的恐怖。
他的鼓膜上还残留着女人的尖叫,器皿家具的碎裂声,逃跑的急促脚步与追向那脚步的叫骂声,母亲向门外求助的哀嚎,路人从他家门口迅速逃走、打开又关上隔壁房门的锁门声。
还有她母亲被捂着嘴巴,被打得头破血流、骨头错位时血肉迸溅的声音。
李敏栋害怕变成另一个李民植。
他害怕自己证实了那句华-国的老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他害怕被证实他在根子上就是无可救药的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