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家诚已经忍耐了很多,他没有想到父母还要自己忍耐更多——因为他是男孩子,所以他得宽容大度的,把自己的一切都让给闻月。
最初是那个玩-偶,接着是妈妈-的温柔,后来是爸爸的关注。
“月月真是太厉害了!天才呀!”
妈妈总是只夸奖闻月。
“我果然没看走眼!闻月,你的天赋和才能简直和你爸妈一样……不!是超越了你爸妈!”
爸爸永远只会在意闻月。
就连老师、家里的佣人们,所有人都只会围着闻月团团转,去奉承她的“乖巧”、“聪明”、“温和”与“好脾气”。
而他,他爸妈-的亲生儿子,在这个家里才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
骆家诚已经不记得自己从几岁开始因妒生恨,恨上闻月了。
他能清晰记得的只有一件事:牙牙学语时就开始教他绘画的骆永长从来没有夸奖过他的画。闻月却是在作业本上涂个鸦都能逗笑骆永长,让骆永长拍着她的肩膀夸她好半天。
鱼会溺死在水里吗?如果会,那他一定就是溺死在水里的那条鱼。
十二岁的骆家诚在学校的楼梯间里撕掉了自己那张在市儿童比赛里得了金奖的作品。
要知道半天前他还兴奋地攥着奖状跑回家去想向爸妈报喜。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胜过闻月。
“那帮势利眼懂什么艺术?不过是看骆家诚和我姓骆,这才颁了金奖给他。其他得了金奖的也全是领导子女,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们是怎么分奖项的。闻月的银奖给他们寄回去!这种奖,拿了也只是降低闻月的身价!”
从来没有一刻像这个瞬间让骆家诚觉得自己真可悲。
他可怜的自尊稀碎在闻月的才能之下,稀碎在爸妈对闻月的偏爱之中。
家、父母、学校……没有一个地方不让骆家诚感到窒息。他只想纵身一跃,去做一只空中的飞鸟,自由地飞往某个没有闻月存在的地方。
骆家诚开始了他的叛逆期。
他再也不好好地学画画,乖乖地做作业。
他染发,打耳洞,戴耳钉,学抽烟,学喝酒,和人打架。
他的本意是让爸妈后悔不够关心他。让闻月知道都是因为她,他才会堕-落成这个样子。
——因为她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地方!占据了他的家!所以他才会不回家,和不-良少年混在一起,变成不-良少年!
如果他出点什么事,那一切都是闻月的错!
可是见到染成黄毛,一只耳朵上扎了七、八个洞的骆家诚,闻月非但不像他那些同学那样怕他,她甚至像个幽灵一样一点脚步声都没有的、轻飘飘地走到他的身边,然后去摸他的耳朵。
“你干嘛?!”
骆家诚想自己永远记得闻月手指在他耳朵上遗落下的温度。
因为就算是五年、十年、十五年之后,他都没能忘记闻月抚摸自己耳朵手指的触感。
他有时候会反复抚摸着自己的耳朵,去回味那个瞬间感到的热量。
“啊……抱歉。我只是想问问这个叫什么,这个穿在耳朵上的金属棒。”
“这你都不知道?这是耳桥!”
像是没有听出骆家诚话里的鄙夷,闻月笑了起来:“你戴耳钉和耳桥很好看。很像漫画里的人物。”
对闻月不友好可不是一天两天的骆家诚很想再嘲闻月几句“老土”、“大惊小怪没见识”,偏偏他的喉咙像是被东西堵住,身体也一阵脱力。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像是打到了棉花上。是气也起不起来,恨也恨不下去。
闻月呢?她还是那副安之若素的模样,平静地去洗手,跟着上楼做作业。做完作业再日复一日地去画画。
从那天开始,骆家诚就无法再忽视闻月。他总是不自觉地去关心闻月在做什么。
在外面玩变得无聊,和人打架比喝酒也变得无聊。不论是染头发还是去挑选叮叮当当的金属饰品都让他感到索然无味。
他总是在想着闻月,猜测闻月这个时候再做什么。
“荒废了几个月,现在想回学校好好学习了?”
不-良少年的同伴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笑完揪着他的领子道:“你以为我们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在港片《古惑仔》大行其道的那个年代,不-良少年们都喜欢模仿帮派的那一套规矩。想“退出江湖”就得挨揍。这一次,骆家诚被揍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