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和砚儿一遍一遍地过滤着水,砚儿心中倒是也平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滤出来的水已经看不到杂质了,这才烧开,一点点地小心分好。
砚儿先用普通的水沏了一遍茶,把茶叶泡软,让茶叶上的灰尘等都尽数洗了下来,才倒掉第一遍的茶水,小心翼翼倒入了一点点初雪融化下的水,差不多能倒两小杯的样子。这才把茶壶放进木质的食盒里,提着便往乾清宫去了。
此时已接近用膳的时辰,杨渐果然已在乾清宫传了膳,见砚儿来,杨渐仍然是心情不佳的模样,说道:“朕知道你会来,还特意吩咐做了你爱吃的菜。”
砚儿赶紧谢恩坐下,把食盒放在桌上,拿出了那一小壶茶给杨渐倒上。
杨渐摸了摸砚儿的手:“你仍然是凡事亲力亲为。”
砚儿笑着说道:“皇上的事情,臣妾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快喝吧。”
杨渐试了试温度不错,也没叫身边的内侍验毒,端起来便品了品:“感觉和去年的味道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砚儿看杨渐兴致不高,遂提起:“许是今年没有了战事,雪也格外不一样了起来。这是瑞雪兆丰年了。”
杨渐笑了笑,这才看向砚儿:“朕刚刚去了母后那里,她倒是办得好,楼兰的事情竟然一声不吭。”
砚儿当然知道杨渐是为了此事烦扰,便安慰道:“皇上既然看重楼兰姑娘,有她代替您经常孝顺太后,也是一件好事。皇上坐拥天下,臣妾等都是弱小的女子,自然是都在期盼垂怜的。”
好话变着法子说,杨渐自然是心里好受一些,问道:“依照你的意思,朕该放下楼兰?”
砚儿点了点头:“古人写诗,常有意境和道理,皇上也定然听过河山和眼前人的对比,楼兰姑娘虽也近在咫尺,但无心圣上,本就是异国的河山,皇上何必要纠结于此?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杨渐放松了眉头,笑着看向砚儿:“你的意思就是朕要怜惜你这个眼前人咯?怪机灵的,尽拿古人的话给自己做幌子。”
砚儿看他已是情绪好了很多,也放慢了声音,直视着杨渐,含笑说道:“那皇上何意呢?”
杨渐起身直接将砚儿打横抱起,在砚儿的惊呼声中,一步步将她抱入了寝殿。
第71章
年关
大周三年的年关可谓是一团祥和,太后从护国寺祈福归来,喜得一名义女;
宫中的婴儿们也渐渐到了会爬会坐的年纪,每次逗弄起来都会做出许多可爱的表情,无论是谁看了都要好生羡慕一会。
西北战事的胜利、大月氏的归降也让天朝的朝贡丰富了种类、增添了数量,亦使得这个年关变得多彩。
后宫中几个月来都平安无事,一向不和的顺德妃和云贵嫔也没有再爆出如同打架、斗嘴一样的恶事。
反而是像两条平行线一般,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于是年关的宴会后宫众人都松弛了下来,在宴会上饮酒庆贺,先皇后离世的悲痛也被完全抛在了脑后。
杨渐坐在上首,与太后同宴而饮,萧毓凝坐在侧位最接近上首的位置,穿戴着华贵的礼服,头上甚至还隐隐插了几支逾距的金凤钗,实在是花团锦簇,倒也看不真切。
钟婕妤则与她同坐一席,只因为钟婕妤不仅照顾着小帝姬,同时也抱着大皇子。
砚儿则抱着皇子和帝姬坐在再下一位,两个小孩不知道是不是也明白热闹,各自伸胳膊蹬腿,一时间忙得还有点顾不过来。楼兰则坐在砚儿旁边,两人交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正在众人都愉悦享受难得的安宁时,下一阶的朝臣便都喝了些酒,摇头晃脑地上来祝贺新年。
先是颜阁老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的上来,颜如玉的事情虽是自己德行有亏,但确实也伤害了三朝阁老的颜面,杨渐不由地亲自搀扶起了颜阁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颜阁老请安道,杨渐也赶紧把他跪到一半的身体扶起来。
“颜阁老今年也为朝廷效力了,朕心中甚是宽慰。”杨渐安抚道。
颜阁老这时却没有离去,而是行礼后朗声说道:“先皇后已离世半载有余,后宫空虚距离下次选秀只有一年的准备时间了,还望皇上早日下决断,早日筹备选秀。”
又有一些文官听到了声音,跑上来跪在了颜阁老身后,喊道:“还请皇上早日立后,早日稳定后宫,大选天下。”
以镇平侯府为首的武官自然也是希望立后的,毕竟如今后宫身份最高、出身最好的仍旧是萧毓凝,也纷纷请愿了起来。
杨渐有些烦躁,另立新后的事情他应该也是思考过,只不过确实时间太短了。
于是便出口问道:“先皇后刚仙逝半载,朕便急着另立新后,你们把朕当成薄情寡义之辈了吗?”
颜阁老带头说道:“非也。先皇后逝世,皇上之痛心,朝野上下有目皆睹,但如今大事在前,即便不立后,皇上也得在秀女中早些定下人选,待到皇后丧期满了扶正便是。总得有个主事的。”
杨渐看颜阁老说话言之凿凿,问道:“诸位爱卿今日提起此事,怕是心中有了人选,不妨说说。”
就见雍王世子上前提议道:“顺德妃娘娘份位最高,又出身名门,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文官这边也不答应:“顺德妃娘娘进宫两年仍无子嗣,性情骄横,不是皇后之位的最佳人选。皇上当从秀女中另行定夺。”
秀女中怎么定夺?再深究下去怕就是几个文官家要自吹自擂自家的女儿了,杨渐不耐烦,挥袖往上首走去,大臣们又跪在身后请求道:“还请皇上早日立后,早日稳定后宫,大选天下。”
太后看杨渐脸色也不好了起来,发话道:“诸位爱卿的话皇上都会好好思考,今日是除夕之夜,还是请各位尽情饮酒,喜庆一些。”
说罢又吩咐着刘嬷嬷去传了歌舞来,大臣们看舞姬和乐人上来表演,也不好再占在中间的位置不动,遂各自归位了。
楼兰和砚儿本就坐得较远,算是旁观了这一场闹剧,楼兰则悄悄探头,摸着圆圆的脚问道:“看着圆圆还比大皇子大些……”
砚儿赶紧压低了声音:“这可不能胡说,大皇子洪福齐天,才不像这个小傻蛋只知道吃。”
圆圆也知道砚儿是在说自己,咯咯地笑着,也逗乐了楼兰。这时萧毓凝一道犀利的目光便看了过来,带了些不满。
楼兰回宫后也一直伺候着太后,几乎形影不离,还没来得及与两人多说闲话,这时正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两人身上,也就起了聊闲天的心,问道:“我出宫前看你们好好的,宛如一对姐妹,怎么这么几个月,便是水火不容的模样了。”
砚儿环顾,见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闲聊,但本来此事也不能告诉楼兰真相,只能敷衍道:“日久见人心吧,娘娘跟我终归不是一样的人。”
楼兰玲珑剔透,见砚儿不愿意多说,便又逗起了孩子:“你看她俩真是长得一模一样,多可爱啊。”
圆圆和团团性格不同,但确实表现得都很乖巧。圆圆更沉静一些,也不玩闹,楼兰一碰他虽然也是笑眯眯地,但不大追着人的手抓来抓去。
团团则不一样,整个张牙舞爪地,虽是也没学会爬和坐,但整天躺着也能乱动一通。
砚儿抱着怀里的团团,恨不得能跟以前一样把她手脚都捆住,眼下当着众人的面,自然是不能这么束缚着孩子,只能变着法子拿东西逗她玩。
冷不丁地,楼兰说了一句:“无论以后如何,我是定会一直跟着你的。”
砚儿有些疑惑,问道:“顺德妃娘娘对你也很好啊,怎么还说出这般话了?”
楼兰一脸认真地看着砚儿:“此事与你们对我好坏无关。我第一眼看见你,便看出你周身皇气笼罩,富贵逼人,是不可言说的。
虽然顺德妃娘娘也是富贵命,但却与你不同。我想在天朝待下去,好好做一个占卜大师,自然是要仰仗你的。以后说不定你还能还我自由呢。”
砚儿一向不太信这些,笑着躲道:“胡说些什么呢?神神叨叨的。”
砚儿没把这段话放在心上,等到多年后从记忆角落里拾捡起来时,楼兰早就是自由如风,找寻不到了。
第72章
乔装
除夕之夜,本应该守岁,皇上也要按照祖律与皇后一同庆祝。
但现下中宫无主,杨渐似乎是今日提起立后之事,又有些思念先皇后,本来要破例和萧毓凝一同守岁,倒也取消了。
宴会渐渐到了尾声,今日有意愿的大臣也可留宿宫中与皇上一同守岁,见着杨渐似乎是没有想要结束宴会的意思了。
砚儿便以孩子要早睡为借口离开了宴会,随即萧毓凝也带着钟婕妤离开了。
今日年关,镇平侯中也有诸多人入宫,因此肯定是不能与萧毓凝一聚了。
砚儿先回了未央宫,安顿好玩得精疲力竭的圆圆和团团,这才卸下了自己珠钗华服,准备沐浴就寝。
正巧这时便听见有人敲门,也没等回应,便看见青婵带着一名婢女进了来。
砚儿也不见外,正好此时沐浴的热水也还没烧好,便叫金兰和朱翰远守在外面,拉着青婵坐了下来。
“嘻,你看我说得对吗?这个心大的是认不出我来了?”这时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砚儿四处看看才发现跟着青婵进来的婢女竟然是萧毓凝乔装打扮的模样!
只见萧毓凝穿着一身再寻常不过的宫女服,头上繁复的发钗发髻也都拆了去,只挽成了两个小髻,平日里化妆的那些张扬痕迹也都洗去,露出了原本最未经雕琢的模样。夜晚烛火昏暗,不仔细看,甚至根本认不出是萧毓凝。
砚儿发现是萧毓凝,也吓了一跳:“我的祖宗!一会要是侯府找你可怎么办?”
萧毓凝也坐下来,翘着腿说道:“镇平侯正忙着跟皇上畅饮,侯夫人还忙着拉拢宗妇们,谁能顾得上来找我。放心,书儿也代替我睡在了钟粹宫,旁人问起就说是我已经就寝了。顾妈妈那个蠢货,还在门口守着呢,我特意安顿了不要打扰我。”
砚儿皱了皱眉,拉着萧毓凝左看看右看看:“这也太冒险了。”
青婵笑着说道:“我劝不住她,她非要兵行险着跟着我来,看来是生怕自己真做了皇后。”
萧毓凝看了青婵一眼,点了点头:“青婵确实明白我的心思。我进宫本就是为了摆脱侯府的摆布,如今一步步到了这里,有了你们,以后报仇也指日可待,我实在不想要皇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位置,又累,又要被人嫌弃。还让侯府天天洋洋得意,以国公自居。”
砚儿看着萧毓凝,她知道萧毓凝表示过了多次,应该就是真的不愿意了,便问道:“若是要你为了不做皇后,永远绝了这条做皇后的路呢?”
萧毓凝不在意地说着:“既然是此时不想做了,那以后自然也不会愿意做的。”
砚儿接着又问道:“那若是为了不做皇后,要让你名声尽失,背负骂名呢?”
萧毓凝有点疑惑:“如今我的名声便好了吗?”
青婵哈哈大笑,赶紧催促着砚儿:“你快说有什么法子吧,别再让我们俩干猜了。”
砚儿看向萧毓凝,神色平静地说道:“一国之母,是否定是要出身名门,父母家世清白,似我这样的罪奴出身,定是没有机会了。对吗?”
萧毓凝点了点头,青婵也点了点头,还问道:“你是想自己做皇后?”
砚儿笑着摇了摇头,又问萧毓凝:“出身名门,家世清白,你可符合?”
萧毓凝瞪大了眼睛看着砚儿,过了一会才说道:“你还真是大胆。”
“只此一招,既能平皇上的疑心,又能获得太后的庇护,又能够让侯府不怪罪。”砚儿说道。
青婵一头雾水,奇怪地问道:“你们俩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萧毓凝苦笑道:“如今你的疑惑,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人尽皆知,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青婵看着萧毓凝,见她并不想说出来,也不逼迫。三人这才转了话题,砚儿说道:“我父亲的病,恐怕有些蹊跷,还望郡主在宫外多多看顾着,不要让人靠近胡府打探消息。”
青婵看着砚儿:“这下总能告诉我你父亲怎么回事吧?”
砚儿见青婵处处不知道,也觉得有些愧疚,连忙解释道:“之前有线报说,我父亲手中掌握了事关镇平侯府兴亡的东西,但我父亲从下狱开始便疯癫至今,甚至都没法近身为他诊断,我怀疑,他或许是装病了。”
青婵惊讶地看着砚儿,萧毓凝也一样惊讶,说道:“十年如一日地装疯,也太不可思议了。”
砚儿点了点头:“无论是真疯还是假疯,都不能够让侯府的人接近胡府,探知这一切。”
青婵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会加派些会武的丫鬟进去,想办法护住你父亲。”
萧毓凝笑了笑说:“青婵的娘子军,我听了都羡慕。”
青婵一提到自己倾尽心力征兵训练的娘子军,也是十分自豪:“她们都是来自各地,都是命苦之人,却有着改换命运的雄心,我们心往一处使,自然也格外顺畅。”
砚儿心中赞叹青婵郡主的能力和决心,又提醒道:“切莫忘了多跟皇上亲近,皇上有了底气跟镇平侯府翻脸,我们才能有办法先办了镇平侯府。到时候你兄长没了依靠,封王一事还能有些运作。”
又想起了些什么,叮嘱道:“雍王的身体也要一定保重。”
青婵调皮地眨了眨眼:“你那宝贝婢女是不能替我看诊了?但教出来这么优秀的女儿的父亲应该也医术高超,自然是留在我们雍王府为府医了。可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砚儿惊喜地看着青婵,也听到萧毓凝笑着说道:“这也真是一桩好归宿了。”
墨儿之前的事情,也有侯府在背后煽风点火的影子,如今砚儿和萧毓凝冰释前嫌,墨儿的事也自然不再有人追究。
姐妹三人说了些话,又听到金兰在外面问道:“主子,沐浴的水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