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呢,您当日是陪着祖母去三圣庵的,您怎么说?”徐湛转而问向方嬷嬷。
“老……老婆子年纪大了,当年之事记不真切了。”方嬷嬷支吾道:“只记得……老太太得到一张纸条,是前少夫人同她的表兄叫王庭枢的,相约在三圣庵见面,便急匆匆出门了,到了三圣庵佛堂,便见到有男人跳窗而逃,与……与顾三儿所说别无二致。可是我们老太太真的不知内情,更不曾伙同谁个去玷污少夫人!一定是顾三儿见色起意,诬陷主家为自己脱罪!”
“你胡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顾三儿可以对天发誓,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你敢吗?”顾三儿急红了眼,扯着嗓子吼道。
一记惊雷在天边炸响,大雨倾盆。
方嬷嬷吓的浑身战栗。
“这样看来,当年之事确为陆家陷害,如今陆家遭难,也是咎由自取。至于陆氏,她毕竟是你的祖母……眼下他们各执一词,也不好分辨。”大老爷道:“湛儿,大爷爷做主,将你母亲的灵主请回林家祠堂,棺木迁回祖坟,这样可好?”
林知望正想开口,被徐湛插言打断:“倒也不必,母亲既主动与父亲和离,可见并不想再踏入林家半步,如今她一座孤坟与青山绿水为伴,虽然孤凄,倒也清净,还是不要扰她了。”
“那……”林大老爷愣住了。
“常青,”徐湛吩咐道,“林家不能动用私刑授人以柄,将顾三儿和方嬷嬷移送官府,孰是孰非,自有官府审问清楚。”
一句话,顾三儿连连哭求,方嬷嬷腿一软跪倒在地。
“胡闹!”大老爷用拐杖杵着地砖喝止道:“家丑不可外扬,湛儿,你也是林家的人!”
“正因孙儿是林家的人!”徐湛正色道:“孙儿也即将为人父,新生的孩子也姓林,孙儿希望他知道,责任与担当远比脸面更加重要!”
林大老爷被噎堵的哑口无言,此话一出,无疑是给了在座各位长辈的脸上一记响亮的耳光。
“徐湛,”林知望呵斥一声,“不得放肆!”
徐湛垂手恭立,再无二话,祠堂里安静下来,只有供桌上烛影晃动,发出噼啪的响声,众人都在等林知望拿个主意。
“送官吧。”林知望说道。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业余时间不多,更新速度慢,感谢大家不离不弃,希望大家一如既往留下脚印~~~
感谢在2021-06-12 14:10:59~2021-06-19 17:1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凌霄、小资少爷的妞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al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1章 真相(下)
林知望话一出口,便是一片惊讶唏嘘。
林大老爷拿拐杖戳着地上的方砖泄愤:“老大,你气糊涂了不成,家丑外传,你脸上有光吗?”
“大伯容秉,当年之事侄儿也觉得颇为蹊跷,当时侄儿那泰山大人被谋逆案牵连,全家上下劝侄儿停妻另娶,紧接着便有了后院起火的一幕。林家是簪缨世家,与其终日想着掩盖真相,不如??”
林大老爷抄起拐杖就打了过去:“不如什么不如!混账东西!一把年纪了还如此轻率不懂事,若你爹还在世,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林知望躲了半步,大腿上生生挨了两棍,不敢有半分造次。
“大爷爷!”情况急转直下,徐湛扑上去阻拦,遭到父亲训斥:“放肆,退下!”
徐湛有些无措,只见父亲撩襟跪下,连带着三叔五叔都陪着跪了,徐湛也不敢迟疑,在他身后跪了下来。
“无论当年还是今日,归根结底都是侄儿治家不严,大伯若是教训,侄儿一力承担。”言罢便命左右扈从道:“送官!”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听不懂大爷的话吗?”徐湛反问道。
“是。”两人这才将摊在地上的顾三儿拽起,方嬷嬷更是吓得体弱筛糠,求饶的话也说不完整了。
“老大!你就算不顾林家的声誉,也该顾及你母亲吧?”林大老爷痛心疾首的劝道。
“无论结果如何,侄儿都会为她养老送终的。”林知望道。
一旦送官定罪,就要有人认罪伏法,谈何养老送终呢?三老爷这才看出问题的关节,认定林知望不过在做戏唬人罢了,便对那方嬷嬷喝道:“尔等再不实话实说,待到进了衙门,板子夹棍一起上,必定落个终身残废!”
方嬷嬷不经吓,瑟缩着艰难的开了口:“那日我随老太太和陆侯夫妇去三圣庵,并未看到前夫人与旁人有染,陆侯爷提议让顾三儿翻窗进去,再让老太太破门而入‘捉奸’,顾三儿滑头跑得快,并未玷污前夫人的清白!”
林知望愣在当场,他虽早有猜测,可从他人口中得到印证毕竟不同,林知恒更是诧异,他认为母亲仅是自小娇宠脾气大些,怎会恶毒到玷污儿媳的地步?
“这??”三老爷一时间哑口无言。
只有徐湛含着泪冷笑。
“无耻啊??”林大老爷拄着拐杖坐下来,叹息道:“无耻之尤。”
“小姐呀!”吴婶瘫跪在地,痛哭:“三少爷给您洗清冤屈了,您在天之灵终于可以瞑目了!”
“起来,都起来。湛儿,来,听三爷爷说。”林三爷将徐湛招呼到身边,语重心长的说:“陆家被抄家,你舅公秋后问斩,祖母重病在床,今日将这两个下人送去官府,不过是给全京城的人添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你说不愿将你母亲请回林家,那定是还有别的要求,只要合情合理,长辈们自会为你做主。”
徐湛看一眼四周,似在犹豫,片刻,他对着大老爷深施一礼:“大爷爷,劳烦您回乡之后召集全族,开祠堂,公开事情的真相,还我母亲清白。”
大老爷点头:“那是自然。”
“而后将此事例记入宗谱,警醒后人,再有栽赃陷害、污人清白者,以残害同族论处。”
大老爷迟疑一阵,也答应了下来。
“祖母陆氏当如何论处,孙儿不敢置喙,还请长辈们秉公决断。”徐湛以退为进,字字藏刀。
林知望盯住了他。
大老爷为难道:“湛儿,你祖母不是寻常妇人,那是吏部在册的三品淑人,该如何处置,还需从长计议。”
“是。”徐湛恭恭敬敬的应着,又道:“我母亲之事,到此事了,孙儿会向朝廷告假三年,去山间结庐而居,为她守孝。”
四下哗然。
众人的反应比得知真相时强烈多了。
林大老爷铁青着脸反问:“湛儿,你说什么?大爷爷耳背,听不清。”
“孙儿将向朝廷告假,为母亲守孝三年。”徐湛掷地有声的说道。
林知望几步上前就是一记耳光:“混账东西,昏了头了?拿自己的前途去惩罚别人的过错!”
徐湛低眉敛目,可眼里都是委屈倔强之色。
“湛儿,你母亲已经过世多年了。”三老爷一面拦着林知望再向他动手,一面提醒道。
“可我未曾有一日在她身边尽孝。”徐湛眼中含泪。
“湛儿,你如今金榜题名、圣眷在握,大好的前程就在眼下。离京三年回来,谁还记得你这上一届的状元?”林大老爷道。
“大伯不必为他多费唇舌,怪我近来百事缠身姑纵了他,祖宗家法高悬,还由不得他乱来!”林知望怒道。
徐湛苦笑,缓缓来到条案前跪下,沉声道:“徐湛的话说完了,近来多有荒唐造次之处,愿受家法惩处。”
无疑是火上浇油,林知望四下看看,从边几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根鸡毛掸子,挽了袖子跨步向他走去。
“大哥!”林知恒拦在他的面前,劝阻道:“翻出先大嫂的冤情,湛儿心里难过,难免想的极端了,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
林大老爷鼻息间发出长长一声喟叹:“罢了,老大,我也乏了,陪我去住处歇息。”
空荡荡的祠堂寂静无声,香烟氤氲,烛火似明似灭的跳动。
徐湛对着那冰冷的祖宗牌位出了神,一排排列祖列见证了十九年前父母离异,母亲含冤受辱离开,又见证了今日这场翻案大戏,不知作何感想,亦或他们高居神坛受后世子孙供奉日久,看罢了,不过一笑置之。
他只知道如果陆家不倒,则没有人敢议论祖母之过,如果不诓骗族老入京,父亲仍旧只会逃避,如果不是他金榜题名、肩负家族未来,谁又有耐心倾听母亲的冤情?
只要不触及切身利益,人人都不想自找麻烦,家人一样,族人亦是如此。
多年来苦苦追寻的公理,不过是较量实力的一场博弈。
半晌,祠堂厚重的大门被人推开,他听见父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知道父亲多半是没心情同他计较的,方才的气急败坏也不过是在长辈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父子一站一跪,僵持了片刻。
“陆家的案子,你参与了多少。”父亲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徐湛心中苦笑,如同当年逃避母亲的冤情一样,父亲逃避了月余,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发问了。
“父亲,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也未参与,您会相信吧?”徐湛轻声道:“因为您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非实事真相。”
林知望咬住了牙根,但他并未恼怒,静待下文。
“是我安排小舅徐铭久化名明玖去了侯府,也是我激舅公去赴周纶的生辰宴,舅公弹劾周纶的奏章出自‘明玖’之手,由我捉刀代笔。”徐湛道:“周纶入狱自尽,舅公彻底得罪了关穅,关穅找到我,希望与我联手……”
“别说了!”林知望打断他。
徐湛顿了顿,接着道:“陛下在春秋楼听到的童谣,侯府下人在屋顶‘举旗’的大逆之举,钦犯刘道长在侯府落网……皆出自我的手笔。”
“不要说了。”林知望听的背后发冷,既恨他工于心计、心狠手辣,又恼他不计代价、铤而走险。
徐湛沉默了。
“陆家遭受灭顶之灾,林家一旦被牵连,也必定万劫不复,这是你想要的吗?”林知望用力压制怒火,声音微颤。
“我想要什么,父亲难道不清楚吗?”徐湛发出了低低的嘶吼:“我只想要我娘活着!”
屋外雷声炸响,林知望心惊了。
徐湛哽咽着说:”我只想要我娘活着!哪怕离异归宗一辈子寄人篱下也没关系。我不贪图什么功名利禄,挑水担柴,耕田种地,一样可以养活她。父亲,杀人不过头点地,最不济便是毒害了我们,或将我们母子吊死、溺死,可他们,偏偏选择了最下作的方式折辱她,将她的脊骨打断,将她的孤傲清高踩在脚下一寸寸的碾碎!父亲你能否想象,她回到娘家受人冷眼非议,生不如死,却得知腹中有我,苟延残喘的活着,那是何等的痛苦?”
“湛儿……”林知望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一句:“长辈的恩怨,不该你来背负。”
徐湛抬头看他,满是失望之色。
“我初来京城,本以为您会为她做主,本以为他们可以还我母亲一个公道,可是没有,非但没有,还要故技重施,对我的妻儿下手,他们作恶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技不如人的下场。”徐湛的目光坚定起来:“父亲,我跟您不一样,您失去了我娘,失去了大哥和我,还可以再娶,可以再有弟妹,我母亲拼尽最后一口气把我生在这世上,我就不能不明不白的活着!陷害我母亲的人,至她于死地的人,我必须要他付出代价,哪怕他出身高贵,重权在握,我也要他认罪伏法,血债血偿!”
徐湛掷地有声的话音绕梁不绝,祠堂再一次陷入沉寂。
屋外雨势渐大,何明匆匆来报,说老太太头疼得厉害,郎中已在路上了。
林知望长叹口气,来到门口。
忽听见身后徐湛的笑声,他回头,便听到那笑声变成了哽咽,转而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大爷……”何明催促道。
林知望迟疑片刻,提着衣襟大步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愿河南的朋友们保护好自己!盼平安!加油!
-----------------------感谢在2021-06-19 17:14:15~2021-07-26 16:2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磐 3个;昔城 2个;爱斯基摩、细雨、52756800、38058699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2章 离京(上)
中午时,徐湛在卧房发呆不肯用饭。
徐铭久在旁边坐着,何朗目不转睛的盯住了他。
“妙心呢?”徐铭久忽然问道:“怀着身孕,可有受到惊吓?”
徐湛摇头:“被我支回娘家了。”
徐铭久长长叹了口气。
“何大哥,时候不早了,你用饭去吧,不必盯着我。”徐湛望着窗外:“我这儿也没什么事。”
何朗应一声,却是守在了门外。
常青探头探脑的钻进来:“几位长辈正在议事,大老爷要做主将老太太族谱除名给徐家一个交代,但仍可留在林家颐养天年,也有怕受陆家牵连的意思。大爷五爷不肯,正在前堂劝阻,但大老爷执意如此,谁劝也不听。”
徐铭久冷笑道:“事已至此,一个名分还有什么要紧?”
“当年林家怕受徐家牵连,极力劝我父亲休妻,父亲不肯,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徐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