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待一天恩宠褪去,哀帝还是毫不犹豫将她们打入了暗无天日的掖庭,今生今世再看不得日光。
朔绛固然比哀帝好,可他的皇后呢?宠妃呢?
她们才是他的真爱,至时她又何去何从?
金枝摇摇头。
唉,官家真是个好人。
因着与她共处了一夜就主动提出要照顾她,
甚至担心她坏了名节不好嫁人就主动提出给她个名分。
可是她想要的却不是在宫闱里寂寂老去。
何况,金枝越知道他的好就越不忍将他困住。
这么好的人,以后与自己的宫妃恩恩爱爱两不相疑不好么?
为何要中间挨挨挤挤多一个她?
她换了副满不在乎的口吻:“官家莫要记挂昨夜发生的事,本朝百姓风俗开放,便是寡妇再嫁都吃香着呢,何况我……”
何况我还是个清清白白黄花大闺女。
朔绛松开了手。
他眼中看不清楚情绪:“好。”
金枝蹑手蹑脚下了床:“官家,那我先告辞了,”
跑得跟避猫鼠一般。
“慢着!”
朔绛要说什么,最后只是道:“灶间我叫李嫂子给你炖个补身的汤药,你记得先去喝了。”
金枝五味杂陈,应了一声关上了门。
朔绛站了许久。
朝阳从窗棂里照射进来,照的满屋的尘埃轻舞流转。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始系领口上的扣子。
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不急不躁,
可是那几个扣子抖得怎么也扣不上。
朔绛索性一把扯开。
玉石所做盘扣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他坐在初生的朝阳中,心底一派凄凉。
**
金枝去了灶间。
李嫂正在熬汤,见她过来忙来扶她:“娘子切莫自己动身。”
只是做个春梦哪里就那么娇气了?
金枝不以为然,嘿嘿笑。
李嫂是个乖觉的,小声道:“娘子怎的自己来了?官家本来还要亲自炖汤呢。”
“我。”金枝一愣,半天才说,“我自己来便是。”
李嫂应了一声。
金枝便自己坐在了火炉前看火。
她盯着砂锅下闪烁的火光,脸上神情怔怔忪忪。
金枝想起了昨夜的梦。
梦里她就像一条鱼整晚在河里浸泡着,分不清是她流的还是朔绛唇舌间的。
一开始还在椅子上,后来她缠着他到了床上,
她战栗着攀升,呢喃着撒娇,痴缠着放浪,
攀登了一个又一个高峰,
每次她以为自己已经登峰造极时朔绛总会带她迎接更高一波浪潮。
真的是梦吗?
为何梦里她梦见了朔绛?
为什么是他呢?
近些日子来那些纷纷落落的思绪忽得一下都袭来。
怕蚊子咬着她就把衣袖主动捋起,
冒着打脸太后与表姑娘的风险支持她,
允许她拜崔大家为师,
月亮下陪她捞铜钱,萤火里与她赏夜景,
跌落河水时不放下她,黑夜外出时将唯一一把刀留给了她。
甚至自己饿着肚子却将烤鱼让给她吃。
她当时还以为官家嫌腥气,直到后来王德宝心疼官家时她才忽然惊悟那是官家刻意留给她的。
抛去刚寻到自己时的暴戾,官家待自己真的很好很好。
而对比自己待他着实不怎么样。
拿着他的俸禄还接二连三肖想他。
若是被官家知道他下面的宫娥私下里做梦意吟他不知会如何生气呢!
金枝苦恼叹口气。
想到这里金枝又忍不住想起昨天梦里:
谪仙一般不染凡尘的君子只着雪白中衣,淡玉色的发带从他发间垂落,一样的纤尘不染。
明明是翩翩君子月晓风清,可做出的事说出的话却让人面红耳赤。
飘逸出尘的俊朗面容上因着她的放浪而浮现出淡淡的红晕,一本正经哄着她,柔声细语宠着他。
啊啊啊我真是疯了!
金枝拼命摇头想将这些破碎的片段晃出脑海里去。
可下一刻却又忍不住想:
官家以后的后妃们,一定很幸福吧?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更
◎最新评论:
【喜欢看一些正常人类谈恋爱】
【男主是好男主,女主是好女主】
【啊,希望他们会好的】
-完-
第61章
◎二更◎
因着昨天忽然的暴行,一行人竟然意外在当地建立起了信任。
这样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男子又岂会是来试探消息的呢?
朔绛打入了他们的圈子,顺顺当当打听到过几天本地就要来一位神秘人物。
引荐他的县丞小声提点他:“听说那位是一名高官呢,您有什么珍宝大可拿出来献上去。”
不过与这位公子共参加了一场筵席,他便已经被这位公子折服,说起话来也掏心掏肺。
朔绛不置可否。
旁边的富商便在出门后小声嘀咕:“你不是在买田地吗?有了这位高官帮忙,只怕你都不用花一点银子呢。”
不用花银子?
朔绛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忽得想起来很多年前金枝歪着脑袋跟他说“田地兼并得厉害。”
自己即位不过一年他们便又故技重施么?
朔绛笑了起来:“那敢情好,是要会会他们。”
**
宴席选在富商的私家园林里。
开始宴席的那一天清晨,朔绛他们要出发。
李嫂从敞开的窗户瞧见,赞了两句:“咱们公子真是一表人才。”
金枝这几天刻意躲着朔绛,闻言也抬头瞧了一眼。
透过月洞花门,她瞧见朔绛。
朔绛身着玉白直袍,发间簪一枚檀木簪,手里一柄洒金檀木纸扇,腰间挂白玉禁步。
瞧着便让人想起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她咬咬嘴唇,胡乱“嗯”了一声。
那天的梦境总让她有些心虚,
瞧见官家也尽量躲着。
此时看到他光风霁月的模样
不知为何蓦得想起梦里朔绛伸出手来慢慢抚摸她:“是这样么?”
所到之处力道匀称,空虚感一扫而空。
正胡思乱想,
朔绛似乎觉察到这边有人在,他抬起眼皮视线飞快扫了过来。
金枝忙吓得躲在了后窗。
朔绛只看到窗棂后闪过一个娇媚的身影。
想都不想便知那人是金枝。
自打他询问过金枝是否要留在宫里后金枝便如同受了惊吓总躲着他。
朔绛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原来她是真的,无意于他。
直到上了马车他心情都有些纷乱。
一会是金枝咬着嫣红的嘴唇,向他控诉:“有蚂蚁在我身上爬!”
一会是她拉起朔绛的手:“你快帮我!”
一会是金枝埋首在他的颈窝,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朔绛猛地警觉。
他闭上眼睛,将纷乱的儿女之思都掩埋在了心底。
再睁开眼时眼睛已经是一派清明:“今日内应外援可都有?”
侍卫头子应下:“都已布置妥当,单等着请君入瓮。”
朔绛点头。
世家们勾结起来,供养门生子弟把控了官府衙门,又转过头来挖空国之田产粮食来反哺世家。
单是这一个小小县城,背后便盘踞着世家、官僚、富商。
他们贪婪共聚一桌,对着餐桌上的百姓举起刀斧。
宴请开始。
县丞举着酒杯四处向人举荐朔绛
他收了朔绛一小匣金银,自然是向着朔绛说话。
朔绛与左右打过招呼后便端着一杯酒,好整以暇坐着等今天的主角。
果然过一会便听得通传的小厮们禀告:“黄大人到!”
在座的富商官员们紧张起来。
朔绛懒洋洋端着酒杯,漫不经心瞥了过去。
帷幕吹动,奴仆簇拥,来的人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
他神态倨傲,对在座诸人都不客气。
富商小心在朔绛耳边解释:“这是尚书右丞的大儿子柳毫,权利大的是。你还不赶紧上去巴着点?”
朔绛“噢”了一声,不置可否。
偏偏他俩说话被那胖子瞧见了。
“喂!”他指着那边背对着他的朔绛,极其不客气,“听说就是你,将我名下的花楼掀了的?”
朔绛放下了酒杯。
原来当地这些官员见他出手阔绰不知底细便不敢治他的罪,却将此事告知了胖子。
朔绛的声音懒洋洋:“是啊。”
“还不过来给你爷爷请罪?!”柳毫傲然。
富商忙劝朔绛:“好汉不吃眼前亏。”
朔绛摆摆手,他缓缓转过身来。
“何罪之有?”
柳毫还待要骂。
可在看见朔绛脸的那一刻愣了。
朔绛慢条斯理走到他身边:“嗯?”
柳毫狐疑盯着他,忽得迟疑了起来:“官,官家?”
“原来你还知道啊?”朔绛眉宇间有一丝戾气。
他摆摆手,立刻有许多侍卫冲上来,将这些人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些围观的人这才意识到柳毫并未开玩笑。
柳毫吓得哆嗦起来,他“噗通”一声跪下:“官家,官家,臣冤枉啊。”
其余人慌得也跟着噗通跪下。
谁能想到官家居然在这小地方呢?
朔绛眯起了眼打量着他们,像是瞧一堆待宰的猪:“说吧。”
他亲自出马就是为了抓一个人证物证俱在,让猖狂的世家们没有任何机会逃罪。
果然那些人色厉内荏,在侍卫们的威逼下纷纷将底细倒了个底朝天。
原来县丞县令与世家们勾结,在丈量土地时做下手脚,将平民拥有的田地无偿分给世家。
平民百姓们纷纷告状。
可告到官府只不过被县里的官员们捉住关押起来。
朔绛身边早有刀笔吏将此事记录下来。
朔绛点点头:“回头将这供词和证人送到大理寺和刑部。”
他想了想:“再将这些人捆着一路从县衙带到汴京城里受审。”
游街示众跋涉两三天,百姓们看见必然会问缘由。
如此一来已经失散了的民心便可借机收拢。
处理完了正事,一行人终于可以返京了。
金枝瞧着朔绛,心里有些别别扭扭。
她抬头,什么都没说,便要上马车。
朔绛看着她的背影有些黯然。
忽然见隔壁角楼上银光一闪。
不好!
朔绛本能就躲。
本来他完全可以躲开,可是想到右边是金枝,若自己闪开伤的便是金枝。
因而略一迟疑,
就是那迟疑一瞬箭堪堪擦着了他,
好在他半躲不躲,那箭头也只是击中了他胳膊。
中箭那一瞬间朔绛想的是:还好金枝没伤到。
羽林卫们呼喊了起来。
金枝回头。
却见朔绛站在那里,胳膊上已经中了一箭。
她“啊呀”一声,差点从车辕上跌落下来。
朔绛本能伸手去扶。
手上的箭伤让他肌肉抽搐了一下,却仍旧稳稳当当扶住了金枝。
金枝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朔绛还安慰她:“可有吓着你?莫怕。”
羽林卫们跟在官家后面潜伏了进来,为的就是护卫官家安全,
是以纷纷过去追捕刺客。
没想到只是个中年妇人。
已经自尽了。
现场有人慌不迭检举她是县令的姘头,被县令从花楼里赎出来后就一直帮他牵线搭桥。
朔绛点头。
郎中很快就来了。
查验过伤口后道:“只是皮肉伤,并没有伤及根骨。”
羽林卫统领便请示:“官家,请修整后再行启程。”
朔绛摇头:“无妨,现在就走。”
他斜斜躺在迎枕上,神态放松,丝毫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金枝在旁抹着眼泪。
她事后才明白了为何朔绛当时没躲。
他要是躲,那箭就得射到她后背上。
“莫哭。不是什么重伤。”
朔绛靠在迎枕上,扯动嘴角笑。
金枝抽抽噎噎,哭得更伤心了。
她皮肤雪白如凝脂,眼尾因着哭泣泛起淡淡的浅红,如雨后的海棠花瓣一般娇嫩。
朔绛扬扬下巴,示意金枝从他衣襟下取个东西出来。
这里面应当是什么重要证据,金枝瞪大眼睛。
她止住了眼泪,不敢怠慢。
郑重将木盒从朔绛衣襟下拿出。
“打开。”朔绛语气平静。
这等重要的证物是我能看的吗?
金枝迟疑。
“打开。”
朔绛目光坚定。
金枝便不再犹豫,打开了木盒,
她屏住呼吸充满期待。
?
居然是一枚翡翠玉镯?
水头足,质地上乘,在光下发出幽幽的绿,像是一觞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