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去帐里。”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他说罢便先行回了帐中等待。
不多时,帐门外昂首挺胸进来一北藩使者。这人着裘戴帽、耳戴饰品,看着强壮,却不似武将一般凶神恶煞。
他进门目不斜视,右手握拳至于左胸欠身道:“北藩使者,见过南楚大将军。”
见着人有礼,他便也起身:“不知使者所来为何?”
虽然明知道定然是为着真阳小可汗来的,可是还是要作势问上一问。
“送北藩真阳王信。”使者双手呈上一封羊皮信件。
景舟自一旁警惕着接过来,暗中捏了捏那羊皮封里是否有异物。他怕其中有暗器,特地在那人身边打开了,才递给傅其章。
不出所料,是来请放了真阳的。不过言语措辞间并不是当地身段恳求,颇有一番你若不放,我便倾北藩再战之势。
傅其章这会儿才更回味起殷渌的话来,庆幸自己没伤着这小可汗,不然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小可汗自然会安然无恙地送回北藩,不过要与你们做个止战之约才可。”傅其章看过信道。
那使者似是有备而来,已然料到了这个要求,和缓着道:“天可汗善待万物生灵,祈愿再无战事。如果小可汗平安返回北藩,此约可成。”
想来给北境换个安生,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傅其章正要送客,可听得使者道:“我要见见小可汗,确保小可汗还安全。”
这个要求也算合理,傅其章向景舟使了个眼色,命其将人带来。
不多时,真阳小可汗就在士兵的带领下,阔步进了大帐,那其实宛若在自己营中一般。
使者即刻行了大礼,显得虔诚。
“人你见到了,明日午时国土界处,一手交人,一手交合约。”
真阳微蹙了眉头,忽然用北藩话问了那使者什么,使者欠身答了句。
“用中原话。”傅其章要防备他们互相传了什么情报。
“我问他答应了你什么。”真阳说得从容,而后又收回了眼神看向使者:“你去与天可汗说,将昭宁侯在古河山的事情写成书信,明日与合约一起送来。”
这个决定实属在傅其章意料之外,他本以为真阳不会答应了,没成想竟然还能有天可汗的书信,这下子便更能坐实昭宁侯的罪名了。
使者诺诺答是,又道:“请务必保证小可汗安全。”
“自然。”现在不仅能得两国止战,还能有个昭宁侯的罪证握在手里,傅其章心情也忽得畅快起来。
而真阳全然不像被生擒的人质,这会儿反而身形挺拔起来,还对傅其章带了些欣赏的神色。
傅其章心里的大石头落定,想来明日将真阳送过国界,北境的战事也能安定了,如果这时候班师回朝,想必还能赶上京城隆冬的雪。
……
京城过了深秋已经不再下雨了,估计下次再阴云密布时,便是飘飘洒洒的雪花。
沈郁茹已经在屋里点起了暖炉,给那些被冷得有些打蔫的花草剪了枝叶,好让他们能存些养分,待来年春日再发芽。
她握着剪刀,缓缓地剪下一片叶子,剪刀两刃相碰的咔哒声在安静的屋里分外明显。
已经入冬了,可是傅其章依然没寄一封信回来。奔入京城的信马,也只是在皇城里走一圈,便匆匆离开。
一冷下来就没什么景可以用来盯着打发时间,天又黑得早、亮得晚,更显得漫漫冬日难挨。
“小姐!”兰芷自门外跨进来,带着疑惑的神色将一封信递了过来:“小姐,有人送了封信。”
沈郁茹即刻把目光投过去,她一直等着有人来送信。因为那日与宣平侯说过,如果考虑妥当就来送消息。
她按捺着激动接过信,只上手一瞬,便觉出了其中有厚厚的一沓纸。
是昭宁侯送来的,她看过一行后指尖已经颤抖起来,应当是父子二人相见,将成王的所作所为说明了。
第一页便是说的昭宁郡主与成王的事情:“成王自京冀交界处截下周穹,安排其秋猎行刺,并与昭宁郡主合谋,挟持于信令其构陷傅其章。”
沈郁茹震惊着,千万遍的猜想成了真,竟然真的是姜斓有意陷害。她激缓了口气,这么长时间的事情终于要有头绪了,连忙往下看去。
“昭宁郡主为达私欲,先暗囚于信,待危急关头再将其托出,以此为功。”
沈郁茹看得浑身发寒,她原本只以为姜斓喜欢傅其章,绝不会加害。却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之欲,连这场祸端的始作俑者都是她。
除了这一张,还有厚厚的一沓信纸,沈郁茹急忙都去翻阅,却发现一字一句都是成王的所作所为。
禁城军、御前卫,三年前残害良将,使其心腹上位,与刑部勾结篡改供词…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令人胆战心惊。
昭宁郡主自私跋扈,自己一再退让竟险些把傅其章推进火坑。她后怕地又看了看前两页,慢慢平复了神色。
太子和杨逾都说过,皇帝顾忌着昭宁侯。不打算动昭宁郡主,那估计于信已经在正临司招供了,只不过是被压下去了而已。
现在北境战事正紧,如果非要把这件事情闹大,自然是能戳痛姜斓有个说法。可这样一来便将傅其章至于昭宁侯虎口,连带着北境大局也不得安稳。
这样想着,沈郁茹缓缓地抽出了前两页,又在眼前看了会儿。一字一句的罪证,总有它合适见光的时候。
她将剩下的成王信纸复又装进信封里,准备去交给太子。
如何扳倒成王,她不想去忧心,也不想卷入那漩涡中。只肖留下证词,能给傅其章一个清白就足以。
……
北境的雪停了,风也止了,夜色下的雪景泛着蓝白荧光,分外安宁。
一直未曾深涉战中的昭宁大军,这会儿依旧安然。昭宁侯姜绰听说傅其章生擒了北藩小可汗,这会儿如坐针毡。
他生怕两人交谈间将自己与北藩所做之约抖落出去,给傅其章留了把柄。
大帐中点着明亮的灯火,姜绰心神不宁地合了眼睛。惴惴不安地等着他派去北藩联系的人回来。
现下虽然北藩退兵,但总会还是守在边界,即便是小可汗不在,也还是能与之前的人联系上的。
“侯爷!”帐外忽然闪进黑衣人,进门便败:“侯爷,大事不好!”
本来就心里没底的姜绰这会儿更是惊慌,不由得拍案起身而去:“如何?”
“回侯爷,今日北藩派使者去嘉宁大营了,听说是做了止战之约,还有…还有答应若小可汗平安返回,要天可汗书信古河山的事情。”黑衣人上气不接下气,却还讲得有条不紊。
姜绰两眼一黑脚下踉跄,幸得黑衣人及时起身搀扶。
如此一来傅其章定然是知道了古河山的事情,此举无外乎是在将罪名坐实。他死死地握着拳头。脑子里似有江海翻涌一般,感觉下一刻都要被溺死。
“傅其章什么时候放人?”他面色煞白,心似乎要把胸膛跳炸。
“明日午时!”黑衣人答道。
姜绰的目光忽然狠辣起来,他绝不能让傅其章拿到证据,更不能让人活着去,不然自己在劫难逃。
夜色正浓,没有战事的北境下,大军营地灯火散落,看着宁静得如天上繁星。
许久没有过这么令人安心的夜晚了,傅其章收在殷渌榻边,看着军医给他的伤口换了药。
“老师这伤回了京城可要好好养养。”他看着伤口虽然有愈合,但毕竟军中简陋,恢复得不大好。
自援军到了,殷渌就没怎么操心过战事,现在自然是较好的情况了,他道:“等到了京城,估计就好的差不多了。”
傅其章知晓自己老师自来不在乎这些伤痛,他并未再多说什么,却看人谴退了屋内所有人,神色忽然神秘起来。
“诶,沈子耀那小子,你觉着怎么样?”殷渌看着人都走了,才低声道。
“挺,挺好的。”傅其章一时没参透其中玄妙。
殷渌看他木讷,不禁咂了咂嘴:“啧,我可是中意他做女婿。他是你夫人的亲弟弟,这桩婚事你从中撮合撮合。”
这事儿来得突然,傅其章反应先是一笑,却忽得想起来沈郁茹。
之前忙得不可开交,尚不能不去日思夜想。可现在闲下来,那股子酸涩便又漫上心头。
“好…”他犹豫半晌,低声答了一局。夫人…也不知道这次回去,还能不能再称她为“夫人”。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1/1
抽个奖,春节开,祝大家新年快乐
◎最新评论:
【好看!!!表白作者大大】
【<img style=vertical-align:text-bottom;src=//i9-static.jjwxc.net/images/seedling.png/>撒花花~】
-完-
第121章 兵变
◎傅其章身陷包围◎
想来北境已经不会再有战事,傅其章也得空占况细细写来,汇成战报有信马送往京城,请个回朝调令。
分隔的时间久了,他似乎忘记了与沈郁茹和离这件事情,一想起来能班师回朝相见,竟还如之前一样期待。
这些日子以来,他刻意不去拽动心里的那根刺,所以一直并未写信给沈郁茹。可现在得了能胡乱思索的时间,越来越觉着后悔,这不是让人不得消息平白担心么。
此次想必是最后一次往京城送军报了,他封好信封刚准备传信兵进来,却忽然止住了声。
来时秋意正浓,归时大抵是隆冬三九了,傅其章的心终究是软了下来,不肯让沈郁茹再把秋日的担忧留到冬日。
他扯过一张纸来,却提笔无话,言辞太过亲昵是否不合时宜,却又不甘心生疏。
忽得,他记起在济宁时,收到的那一片桂叶,可北境的雪是不能寄回去的。
不过待回到京城时,也应当是能大学满天的节气了。liJia
傅其章抽回了神思,将停了半晌的笔落在纸上,写了五个字:“吾与雪同归。”
……
京城的初雪,确实比往年晚了许多。天气寒冷干燥,叫人平日里无所适从。
今日京城里又奔入了一匹黄旗快马,沈郁茹心里隐隐地生死期待,想着是不是北境的消息。
可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人往府上来送个信。这次傅其章一去,便再无消息,她消失许久的不安,又慢慢爬上心头。
“小姐!”兰芷撩开厚厚的帘子进门,抖了抖身上的寒气,道:“小姐,打听到了,今日进城的信马是南边的,好像南疆不太安定。”
眼下北境危机未解,南边却又出了事情。沈郁茹提起心来,第一个念头却是傅其章会不会由北境直接南下。
如果这样,那恐怕最少也要半年才能回来了吧。
本来一去杳无音讯就让她惴惴不安,这会儿心里更是犯上一阵酸冷来,惹得眼眶一时温热。
兰芷看出了她的心思,忙去安慰:“小姐放心,现在北境没有消息,便是四下安定没有急务可报。想来过不多时,将军就能班师回朝了。”
这样索然无味地说辞,却也是沈郁茹能想到的唯一的理由。
她从来没有像想在这样,守着窗从白日望到黑夜,只盼着一个人的消息。
“把灯熄了吧。”她懒得从临窗的小榻上起来,索性就倚着软枕合了眼。
兰芷轻叹了一口气,回身一一熄灭了远处的几盏蜡烛,又抱来一床厚被搭在自家小姐身上。
这些时日沈郁茹是可见的消瘦了,身子骨看着愈发单薄,她都怕这床被子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沈郁茹即便是浅浅地睡着,也免不了一场接着一场的梦。
她又陷入了喧嚣中,耳畔呜呜作响。还是那个尸横遍地的战场,傅其章浑身鲜血地奋战在刀剑之下。
可是她又看不真切,也迈不开腿跑过去,只能看着四周逐渐鲜血淋漓,风的喧嚣声连她的呼喊掩盖了。
被鲜血浸湿的龙袍,破碎的战甲,最后连人也缓缓向后倒下…
突然,沈郁茹两脚似乎踩空一般,猛然睁开了眼睛。原本昏暗的烛光霎时映入眼帘,竟也十分刺目。
她急喘着,身上的寒意还没退去,额头已经被惊吓地出了微汗。
窗外挂起了风,正把窗棂吹得呜呜作响,那声音与梦中的一样。似乎是谁的呜嚎,让人心生不安恐慌。
慢慢长夜,沈郁茹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不知不觉间眼角竟无声地挂着一颗泪。
她不敢再睡,怕一闭眼又是那惨烈的战场,和怎么呼唤也呼唤不到的傅其章。
……
送真阳小可汗回北藩的当天,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明亮的阳光照在皑皑白雪上,将四周一切映得雪白耀眼。
两方都在界后布了兵马,傅其章望着不远处的北藩铁骑,勒住了蓄势待发的战马。
真阳乘了一匹马在他旁边,也没什么急切地神色,看着十分轻松。
待对面的北藩使者,亮起了一面青绿的大旗,傅其章道:“小可汗请吧。”
说着,二人一起催马缓缓前进。他亲自跟来,一是防止人突然逃跑,二是要确保亲自拿到休战合约与古河山的书信。
“这次没有机会和将军一起喝酒,真是遗憾。”真阳还有心思聊天,笑着往身旁的人看了看:“你这样的勇士,在北藩一定是受崇敬的。”
小可汗虽然这次被擒住,但是行止气度却没给傅其章留下太坏的印象,如果不是身处两国,想来定然也是个可交之人。
现在两匹马这样并排走着,踏过雪地即将分别,还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眼见着到了边界,北藩使者已然捧着两个卷轴在等着。真阳勒住马道:“愿下次再见时,不是战场。”
“借小可汗吉言。”傅其章回应一句,想来如果北藩能有这样的人做首领,往后定然是越发强大的。
两人施礼作别,北藩使者缓步前来。世间本就诸多萍水相逢,两人短暂的缘分也算到此为止了。
真阳小可汗催马往前,要见就要踏过边界,北藩使者也将两个卷轴送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