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听我父我母的话,躲在深山里不接触人类,我不该遇上褐耳的,我不该遇上他的……没遇上他,我就不会对人类的口粮有兴趣。大壮,我给你说,偷来的肉一点都不好吃,辣嗓子,还有怪味儿。”
大壮听她说几句呕一滩,呕完继续说,一时也不知道是真中毒了还是吃了肉不消化,他抓起她的爪子,说:“你别说了,我带你去找褐耳,他有人类朋友,说不定你不是中毒,人类或许能治好你。”这话说的大壮自己都不相信,但没办法,他又不能站在一旁看她等死。
细眼想说谢谢,但她被倒提着,肚里的东西一股脑顺着嘴往出倒,吐完了也没了说话的力气。
从深山飞到山腰,大壮不知道方向对不对,也不知道他飞了多长时间,但感觉光线是没什么变化的,大概是山腰的树木没有深山里的繁盛。
“我飞不动了。”大壮疲惫地低声说,他两只爪子都已经没了感觉,怕爪子一松把细眼丢地上去了,他决定要歇一会儿。
“你去找褐耳跟黑翅,把我搁这儿,我等你回来。”细眼眼睛发晕,腹内还是疼,就连嗓子也疼,但这么久她还活着,她觉得大壮说得对,她可能不是中毒了,她还有活的机会。
“你快去,喊褐耳跟黑翅来。”她粗哑地说。
“行。”大壮飞到树冠上空,仔细记住方位,按着记忆里的方向往黑翅的领地飞。
褐耳跟黑翅匆匆忙忙过来,就见满身污秽的鹰像块烂布挂在树干上,一时也分不清她是死是活。
“细眼?”大壮干哑地喊一声,看她爪子动了,连忙说:“还活着,褐耳黑翅,你俩能带她去找人类吗?”
“能,再过一会儿禾苗就放学回来了,我们带她去山脚等着,禾苗放学了会来牵牛回去。”现在太阳还挂在天上,褐耳也不敢出去,而且禾苗不在家他也不能找其他人啊,其他人又听不懂他说的啥。
“那谢谢你们了。”大壮腿软,靠在树干上张嘴呼气,说:“细眼是吃了从人类家里偷回来的一块肉,肉不好闻……”
黑翅耳羽高高竖起,她想起了初夏在阿许家偷鱼的猫头鹰,她看向褐耳,发现他也在看她。
“还救不救?”黑翅问,要她说就不救了,细眼又不止做了这一件错事,这要是救活了说不准她还要败坏她跟褐耳的声誉。
“唔…”褐耳犹豫。
大壮像是没听到黑翅的问话一样,坐在一旁发呆歇气儿。就连细眼也不作声,她不敢做声,她怕她出声会让黑翅更加生气。
“我们又不是医生,我们就把她送到禾苗手上,能不能救看禾苗的意思,她聪明。”褐耳看了眼胸腔还在起伏的鹰,都是鹰,还是认识的,眼瞅着她等死他做不到,干脆扔给小禾苗,她是上过学的,应该知道该不该救。
“就是救也不一定救的活。”他嫌恶地说。
“那就走吧,我来提她,待会儿你跟我换。”黑翅飞过去抓起耷拉着的爪子。
“那个,我就不去了。”大壮出声,看黑翅跟褐耳回头看他,解释说:“我家里还有两只鹰仔,都还不会捕鼠,我怕他俩饿了会吃细眼带回来的肉。”
“那她……”
“我明天来看她,能不能活就看她命大不大,反正我们都尽力了。”大壮吁口气,真诚地说:“谢谢你们了,还有,对不起,我为我之前是行为道歉,以后你们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能帮的我都帮。”
褐耳对他这么郑重其事有点不好意思,挠挠腹部的毛,不自在地说:“鹰仔重要,你赶紧回去照顾他们。”
“谢谢。”大壮再次道谢,顺着来时的方向转身离开。
第二天傍晚,大壮安顿好一儿一女,飞离领地,先去了黑翅的领地,看她不在,他犹豫片刻,悄无声息地飞回村庄,顺着房顶挨家挨户地找,没敢出声。
“这里。”黑翅听到瓦片响动的声音,飞上屋顶给大壮打招呼。
“她咋样了?”大壮低声问。
“禾苗说细眼吃的是腌咸肉,她不是中毒,但我们猫头鹰是不能吃盐的。带去看医生了,医生也没办法,给了两颗药,让回来多灌水。不知道会怎么样,不过我看她精神好多了,就是嗓子肿的发不了声。”
“挺好的。”
“你不回去看看她?”黑翅见他不动,疑惑道。
“不了,我看不看都没啥用。”大壮拒绝,回望了眼后山,“我走了,家里还有鹰仔,我明天再过来。”
之后大壮每天都来,但也只是站房顶上问问情况,从不回去看。这天,他还没到禾苗家就听到了细眼说话的声音,他驻足停了一会儿,转身又返回后山,从那以后没再见他出现过。
“禾苗,我爸说过两天镇上回来马戏团,门票一人五毛钱,你去不去看?”阿许问。
“又有马戏团?哪来的这么多?”明酥蹙眉,摆手拒绝:“我不去,我讨厌马戏团。”
“我去,我去看。”明溪丢开小偷鹰,蹦出来说:“阿许,后天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不去,我在城里的动物园玩过,不怎么好玩,豺狼虎豹像猪一样养在圈里,应该是不怎么开心的。”阿许低声说:“我爸说马戏团的动物一开始都不会表演,都是那鞭子打才给教会的,我不去看,它们怪可怜的。”
“好阿许。”明酥宛如遇到了知音,拉住他的胳膊说:“你说的对,马戏团的动物非常可怜,还没这只小偷鹰自在。”她手指细眼,赶客说:“你好的差不多了,回山吧,别出来了。”
“禾苗,我能不能……”
“不能。”明酥知道她要说啥,赶忙拒绝:“我不喜欢你,不想再见到你,你品行不好,赶紧走吧。”细眼一出现,村里偷肉的小贼无疑就是她了,在明老栓婆娘找上门的时候,明酥为了维护她们猫头鹰在村里的好声誉,忍痛赔了十块钱。
糟心死了,为此她还揪掉褐耳两根羽毛,他要是不带来,她不用伺候小偷养病,更不用吐血倒赔钱。
她招谁惹谁了?十块钱哎,两个月的放牛钱。
细眼蔫头巴脑地出门,时不时转头,试图让禾苗收留她。
“你别再出山了,细眼我给你说,我不会再管你,你要是再偷东西,不论是被抓被杀被卖还是被人打死,我都不会再看你一眼,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明酥绷着脸说:“你是在给我们猫头鹰抹黑,我很看不起你的行为。”
细眼没说话,她飞上房顶后看向后山,转头又看向院内的三个人,问:“你喜欢麻雀吗?檐下的小燕子呢?喜欢人类吗?麻雀吃人类的庄稼,小燕子跟鸡抢食,人类吃鸟,吃鱼吃肉。我不会再出山了,但我也不觉得之前的行为是在抹黑猫头鹰的形象,我们猫头鹰要那么好的声誉有什么用?人类也没有在我们面前维护好形象啊。”
“你走吧。”明酥不跟她多说。
一再被赶,细眼也绷不住了,她的爪子在瓦片上划出一道划痕过,趁劲儿展翅飞向后山。
“大壮,我回来了。”
“小黄爪?大黄爪?”她围着领地飞了一大圈,愣是没看到那父子三个。
“哪去了?逮老鼠去了?”她自言自语,但一直等到深夜也没见到有鹰回来。
第一缕晨光刺到鹰巢,细眼睁眼,身旁没有熟悉的身影,树下没有叽喳的吵闹声,四周还维持着原样,这一切都给她宣示着一个结果:她的伴侣带着她的鹰仔扔下她,离开了。
“
第43章 043
周日一大早, 明酥刚起床还在刷牙,村里已经有了大人小孩扯腔拉调的呼喊声了,手扶车轰隆隆地从村尾跑到村头, 一路不停有人扒在车栏上翻上去。
“禾苗, 你咋还在吃饭?别吃了,看马戏团去,听说还有老虎狗熊猴子,我都没见过嘞。”
“文文姐,我不去, 我在家放牛。”明酥说。
“不去?”屋外的人看屋内的老人,想说让禾苗奶奶看着牛不就行了,再不行就提一捆干稻草给牛吃, 一天半天的,牛也饿不死。
“小文, 快点,就等你了。”村头有人喊。
“那、那我走了啊,我回来了给你讲老虎是啥样的。”
“你真不去啊?”明奶奶站在柿子树底下问,昨天玉琳打电话回来问她跟禾苗去不去, 要是去她就去占个位置。
“你爸你妈可也去看了。”她看禾苗有些支吾,劝道:“你觉得马戏团的动物可怜, 有啥可怜的, 风不吹雨不淋,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那深山老林的野兽为了填饱肚子还要打架呢, 说不准啥时候就没命了。”
“你不懂。”明酥忧愁地蹙眉, “没有动物喜欢被圈养,尤其是曾经自由过的, 我看到它们钻火圈、骑轮子……就难受,肯定是挨了不少打才选择了屈服。”
“那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可去了。”
“我不去,我帮不了它们。”明酥摇头,她如果去了,就是一只猫头鹰站在笼子外看其他动物在卖力表演,她觉得好恐怖的。
“年纪小小,想的还怪多。”明奶奶收拾了一筐菜打算带去给小儿子,走时嘱咐:“中午饭你去阿许家吃,我下午回来。”她年过半百了,可也没见过马戏团呢,再加上小儿子也让她去瞧瞧,那她就去长长见识。
明酥在她奶走后,慢条斯理地端起碗喝稀饭,末了舀瓢水把碗冲了冲,提起桌上装开水的壶挂脖子上,打开牛圈门,把哞哞叫的小黑牵出门。
“禾苗,你咋没去看马戏团?”
“张大爷,我不喜欢马戏团,你咋也没去?村里好些人都去了吧?”
“我也不喜欢马戏团,搞动物表演赚钱,跟旧社会的恶霸养奴隶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你这娃娃心善,难怪那两只夜猫子会亲近你。”老张头靠在墙头,眯眼说:“我看你奶也去了,你中午吃饭咋办?你大爹一家也都去了?”
“我中午在阿许家吃饭。”明酥看到阿许在他家楼上,招手喊:“阿许,去放牛啊。”
“就来——”
“你们两个小娃娃别乱跑啊,村里没啥人了,掉沟里了没人看见可就受罪了。”老张头嘱咐,但又有点不放心,喊道:“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放牛,我回去牵牛。”
放牛的地方就是在山脚下,离村里不算远,没沟没渠,明酥在这里放牛已经成习惯了。老张头在这儿陪了两孩子一上午,见两娃不乱跑,来了不是过家家就是在作业本上画画,他一个老头子在这里也没意思,中午回去的时候他把老牛牵了回去,打算下午不来了。
明酥午饭在阿许家吃,吃完饭在他家看了会儿电视,还不到两点,拴在菜棚那里的小黑就开始一声接一声地哞叫。
“该去放牛了?”艾丽华看禾苗扭着身子站起来,笑问:“不想去就不去,菜棚里还有老菜帮子,我待会儿给它搂一掐子。”
“算了,小黑喜欢自己啃草吃,它到点就要出门,不然就不高兴。”
“我也去,禾苗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拿漫画书,我们下午看漫画。”
“别乱跑啊,别去沟边堰边。”艾丽华站楼上嘱咐走出门的两个小孩。
她清楚地记得这个下午,跟往日无异,两个孩子也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目送走两个孩子后她回屋睡了一觉,醒来后去菜地转了一圈,之后就有从镇上看动物表演的人回来,她凑趣钻进人堆听她们话谈猴子屁股红彤彤的,老虎看着不太精神,之后临近太阳落山,禾苗奶奶回来还跟她打了个招呼,却在黄昏的时候,被老太太找上门说两个孩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