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丁父还是制衣厂的厂长。
“我就是跟你随便聊聊，你不用紧张，”丁父说着，从一旁端过一盘瓜子，递到林念面前，“吃，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谢谢丁叔叔，”林念立刻道谢，“其实我就是想来问问丁叔叔，要是接下来我想做大鸡蛋生意，需要有什么手续吗？”
手续的事，倒不是林念自己的执念，也不是这辈子才学会。
前世的时候，她帮着搬东西，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见过许多事，知道“手续”在有的情况下，是可有可无的。
但她也知道，只有“正规”生意，才能够真正昂首挺胸，而那些偷偷摸摸的，每一次做生意都小心翼翼，生怕露出头被人发现。
她之前做的生意，鸡蛋也好，西瓜也好，都算是小生意，却也算是大生意。
但那时候她的目标群体主要是普通人，走的也是“街头买卖”的生意，就算她想要走一条正规的路，也没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她的生意有的时候并不能完全暴露出来。
现在她想着跟饭店，跟菜市场之类的地方进行长期合作，该有的手续还是得有，至于在这之外的“街头生意”，可以另外再说，毕竟这方面才是她真正可以做手脚的地方，也是不能对外透露的地方。
“你知道现在街上做小生意的人有多少吗？”丁父微笑着看着林念。
林念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如实回答：“虽然没有仔细去数过，但应该很多，我每次骑三轮车去街上卖东西，都能见到许多骑着自行车或者三轮车卖东西的人。”
“那你知道为什么国家不对这些人加以控制？任由他们在街上做小生意赚钱，却没有强制收这些人的税吗？”丁父问完，仔细看着林念的表情，认真等林念的回答。
林念倒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她知道的是，别说现在，就算是98年那会儿，走街串巷做生意的人也有不少，她虽然不知道他们做生意的情况，但估摸着其中绝大多数应该都没有交税。
在这个问题上，她觉得很难回答。
但丁父问了，她就得给出一个答案，想了一会儿之后，她迟疑着问道：“是为了发展？”
“哈哈哈哈哈，这不是很聪明么，听华子说你这段时间去学校上学了，看来真的学到了很多，跟当初我见到你的时候相比，你真的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丁父大笑着说话，同时认真点了点头，“对，没错，就是为了发展。”
说完这句，丁父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沉思片刻后才继续开口：“咱们国家穷了好多年，从计划经济走到市场经济，这一步我们走了很久很久，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究竟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清楚，但我们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这个市场，得‘动’起来。”
林念的目光中带着些微亮光，她没想到丁父愿意跟她说这些，这些话是她之前在课本上没有学到的。
这一刻，她恨不得立即拿出本子把丁父的话全部记下来。
只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好像不太合适，只能按下心底的冲动，动用脑子，将丁父的话记在脑海里，等回去之后，再把他的话抄录下来。
丁父也在打量林念的表情，见她是真心乐意听，继续接着往下讲：“咱们国家实在是太大了，农民手里有田，可以种粮食种蔬菜种水果，就是没有钱，工人呢，他们在城里头工厂上班，每天也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他们能赚到钱，每个月都能往口袋里进一小笔，可他们呀，没有田地，要是一不留神，就没饭吃了。”
林念听着，明白了丁父的意思：“丁叔叔是说那些在城里没有工作的人？”
“是啊，人啊，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吃饱穿暖，能过上简简单单的日子就成，可一旦要是没有吃的，那真是什么都干的出来，所以得让他们有事做。”丁父说着话，轻轻拍了拍桌子，加重了自己说话的语气。
“他们就是那些走街串巷做小生意的人？”林念问了一句，虽然是问话，却也用了肯定的语气。
“对，就是他们，做生意赚钱啊，只要能赚钱，能叫他们吃饱穿暖，他们就会去做，”丁父眯起眼睛，“可钱这东西啊，也能叫人起贪欲，这一有贪欲，有些事就会从角落里升出来，国家要管吗？当然要管，可国家不能因此就不叫人做小生意了，因为这些小生意，提供了好些‘工作岗位’，这些岗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带来了稳定。”
林念的神情随着丁父的话逐渐变得严肃，她觉得这个话题有点沉重了，她又变得不是很能听懂丁父的意思。
丁父看出了她的窘迫，笑道：“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随便聊聊，不如你说说，为什么跑去农村里收鸡蛋，你的想法是什么？”
林念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后认真说道：“说实话，我去农村里收鸡蛋的只要目的是因为他们的鸡蛋便宜，从他们手里收鸡蛋到城里来卖，我可以赚多一点钱。”
“那你觉得你去收鸡蛋，那些村民高兴吗？”丁父状似好奇地问道。
“应该高兴吧，他们挺乐意把鸡蛋卖给我的，”面对丁父的询问，林念是可以说出更好听的话，但她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毕竟这是她真实的想法，不过说完，她还是替自己解释了一番，“我没有扰乱市场价格，原先鸡蛋差不多卖2毛5一个的时候，我就卖这个价格，现在鸡蛋差不多要3毛钱一个，我都没有降价卖。”
其实以她的情况来说，就算鸡蛋卖2毛5一个，她也绝对不会亏，就像去年涨价的那一波，要是她能压低价格卖，要不了多久，她手头的鸡蛋就能卖完。
只是她觉得这么做会对扰乱鸡蛋的市场价格，才没有这样做。
“哈哈哈……”丁父忍不住笑了出声，“你还想过降价卖呢？”
“嗯，”林念不好意思地点头，“我去村子里收了好些鸡蛋，这样卖的快一点。”
“你倒是挺有想法，还知道不能扰乱市场价格，不过你手里的鸡蛋卖出去，零卖的价格跟批发买的价格不一样吧？”丁父问道。
“对，”林念点头，“零卖是3毛钱一个，批发价差不多是2毛7分钱一个，不过是带包装的，我之前特意去沪市定了一批包装。”
“这个价格不错，”丁父点了点头，突然站了起来，“你等我一下。”
林念坐在那里，怔愣了一会儿，好奇丁父去做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乱动。
过了一会儿，丁父回来，手里拿了一张纸条，递给林念。
林念双手接过纸条，低头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丁父伸手，指了指纸条上的地址：“这是我工作的地址，正好不久之前换了鸡蛋的供应商，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你手里的鸡蛋价格不错，又是农家的，鸡蛋就算在大热天，也能保存一两天，时间你自己安排，每天送500个鸡蛋到这个地方。”
林念蓦地抬头。
“怎么，不愿意？”丁父扬眉。
“愿意的，谢谢丁叔叔。”林念立即说道。
“嗯，”丁父板着脸点了点头，“还有你之前说的证件的事，我会去替你处理好，到时候需要准备什么东西，我叫华子去找你，不过你想好了，办理好相关证件之后，你这个卖鸡蛋的生意也算是正规生意了，得按照规定交税，可不能想什么旁门左道，明白吗？”
“明白，我会好好遵守规定。”林念连忙点头，反正她之前都捐了10万出去，现在如实交税而已，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丁父看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倒升起了几分好奇，笑着问道：“你之前的小生意交税了吗？”
林念整个人怔住，好一会儿才小声说话：“没有直接交税，捐……捐出去了……丁叔叔，我听说捐款能抵税的，是不是？”
这会儿轮到丁父愣住了，也是过了好久，他才回神，笑着多问了一句：“捐了多少？”
林念皱着眉头想了想，伸出手指比划：“大概……一半吧，差一点点，没有到一半。”
“哈哈哈哈哈哈……”丁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看着林念的目光中满是欣慰，“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呢，要不要我去给你申请个荣誉证明？”
林念连连摇头：“这个不行，匿名捐款，不能透露身份。”
捐款的事她可以说出来，但捐款的名字她绝对不会说。
她想过，要是万一哪天透露“九八”是她，她就说那些捐款不仅仅只是她一个人捐的，这样可以掩盖一下她这段时间赚这么多的事实，但叫她主动透露肯定不行。
“这样挺好，”丁父收起笑容，“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不过你记住，以后也不能忘记本心，只要你能做到，你的前途将会一片光明。”
“嗯，我会的，”林念认真点头，“谢谢丁叔叔。”
第133章 品性制胜
“她是个不错的孩子。”
“是啊, 挺认真的，现在外头做小生意的那些人，能有几个想起要办理正规的证件？而且她心里有杆秤,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她心里有数。”
“倒是少见你这么夸人。”
“我这是实话实说，”丁父说着, 脸上带了笑, “其实之前我就想要见见她，一直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她也是个独立的，不会求人，这次来竟然是为了□□件的事。”
说着，他摇了摇头, 话音中却依然带着几分笑意。
“这样不好吗？你前两天不是还愁, 老同学、老朋友找上门来, 没说两句就扯着有的没的，叫你心情不好。”丁母看了眼兀自露出得意神情的丁父, 心里不禁失笑。
丁父看了她一眼, 低低地“哼”了一声：“我心里有数, 不该搭理的人肯定不会搭理。”
“好好好，知道你有数，”丁母无奈附和, 又说回林念, “不过那孩子也挺厉害，就她自己一个人，竟然也撑起了这么大的事业。”
“是啊。”丁父点了点头。
另一边，林念离开丁家之后, 手里捏着丁父给的纸条，心里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这就又多了一个单子？
一天500个鸡蛋，一周工作六天，算下来也有3000个鸡蛋了，虽然对她眼下整体的库存来对比，这个数量并不算太多。
可这个单子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之外，以至于到现在她都认为这是一个惊喜。
等到回过神来，她脸上扬起了一个笑容，骑上自行车往丁父给的地址走去。
丁父给的地址上没有写具体开始送鸡蛋的时间，她得去确认一下，同时要确认对方什么时候更方便接收鸡蛋，她好每天准时将鸡蛋送过去。
现在不比以前，以前她做鸡蛋生意，肯定都是她一个人送，这样才能确保鸡蛋不会有损伤。
但现在鸡蛋有了“保护壳”，杭城的地形又不错，就算她没有时间，也可以叫董福妮帮忙送一送。
鸡蛋本身就不是特别容易碎，只要外界给予的压力相对均衡，不跟鸡蛋硬碰硬，它本身就不是那么容易碎，现在有了包装壳，更加不用担心鸡蛋碎掉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