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孔隽又恢复了那个温柔沉稳的孔隽，他面含微笑地说，“我死了，我不会痛，但你死了，我会很痛很痛，痛的活不下去。我别无选择。”
杨祖琦想抬手去摸他，但麻醉剂的药效还没过去。她手指微动，可抬不起来。
她只能盯着他如浩瀚星河一样的眼睛说：“可是，没有你，我也会痛啊。”
“你会痛，但你有爸爸妈妈，你还有弟弟，我知道你会为了他们好好活下去。”
杨祖琦拼命摇头，她很想抬手去抱孔隽，她生怕下一秒，孔隽就要从自己眼前消失。
但她怎么也抬不起自己的胳膊。
“孔哥。”杨祖琦喃喃叫道。
孔隽连忙为她解开手脚的绑绳：“不要怕，没事了。”
“你为什么非要杀了他！”孔隽没有回答。
看也不看身旁孔肆程的尸体。
他一把抱起杨祖琦，带着她离开。
杨祖琦不知道孔隽为何如此镇静。
甚至有些冷漠和残忍。
她回头去看孔肆程。
孔肆程手里仍然握着那把匕首。
身旁，已经一滩刺目的鲜红。
孔肆程死了。
杨祖琦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她再扭回头看孔隽，她担心这个男人会走着走着突然消失。
但没有……
他一路抱着自己走出厂房，走向孔肆程停在外面的汽车。
开了车门，孔隽把杨祖琦放到副驾驶上。
那两个生灵也跟着进了汽车。
孔隽发动汽车，迅速离开厂房。
杨祖琦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仍有点懵。
她静静看着专心开车的孔隽，恍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怕。
原来他身上还有自己未曾了解的一面。
原来，孔肆程那癫狂狠绝的气质，也遗传到了孔隽身上。
只是孔隽平时没有暴露出来而已。
老杆儿和胡查理也被孔隽枪杀孔肆程的事惊到了，他们全程噤声。
一车人谁也不说话。
孔隽把车开回弄堂口。
在弄堂口外面，看见满满一弄堂生灵。
挤挤挨挨，互相推搡。
老杆儿终于出声了：“他妈的，怎么那么多鬼！”
孔隽立马调转车头，说道：“那个老太太，把我们能看见生灵的事传出去了，这些生灵，都是来看我们的。”
毕竟，对生灵来说，世上没有任何活人能看到他们。
突然有人看得见生灵，那真是亘古未有的奇闻。
孔隽继续开车向前走。
他异常冷静，没有刚杀过人之后的慌张。
汽车一路驶向郊区，胡查理最先认出这条路。
这是通往胡家村的路。
果然，半个小时后，那片竹林便浮现在眼前。
孔隽与杨祖琦暂时安顿在竹林另一边的小木屋里。
大胜见了他们，把他们认成了孔肆程与赛水仙。
孔隽也没有任何解释。
夜幕降临时，杨祖琦身上的麻醉剂渐渐失效，她下了床，颤颤巍巍地往外走。
老杆儿和胡查理围着她问长问短。
不外乎那些老生常谈的问题。
杨祖琦没法回答。
她没法跟他们解释，自己是从八十年后穿越来的。
说了，只会引起更多疑问。
胡查理又问她，她为什么说孔肆程是这位堂叔的爷爷？
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杨祖琦一概没有回答。
她走出木屋，去寻找孔隽。
她担心孔隽会悄然无声地消失，自己再也找不到他。
可是一出门，就见孔隽在一个火盆里点艾草。
这是本地人常用的驱蚊方法。
“孔哥……”
孔隽回头，道：“怎么不多躺一会儿？”
杨祖琦小心走过来，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我没事……”
孔隽继续点火。
艾草还有点湿，不易点燃。
孔隽接连划了好几根火柴。
杨祖琦看他充满耐心的样子，再想到他对付孔肆程时的决然，这怎么可能是一个人？
杨祖琦问：“孔哥，孔肆程死了，为什么你没有消失？”
孔隽划火柴的手顿了一下：“不知道……”
“你不应该杀他——”
孔隽继续点火，淡淡地说：“再来一次，我还会那么做，不会改变。”
“我突然觉得，我根本不了解你。”
孔隽淡笑一下：“你本来就不怎么了解我。”
杨祖琦忽然有种深深的担忧：“那你跟孔肆程是一样的人吗？”
谁知孔隽反问道：“那你和赛水仙是一样的人吗？”
杨祖琦坚定地摇头。
孔隽道：“那我也不是。”
“但他是你爷爷，你们血脉相连。”
孔隽忽然幽幽叹了口气：“但现在，他已经死了，我怀疑，他究竟还是不是我爷爷。”
杨祖琦也想到这一点：“是啊，如果他是你爷爷，为什么他死了，你却还在？”
蹲在一旁的两个生灵对望一眼，他们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
什么情况下，孙子会比爷爷的年纪还大？
孔隽终于点燃艾草。
火盆里飘出白烟，散发着浓郁独特的香气。
第224章 会不会消失
夜间，两人挤在一张狭小的竹床上，听着外面夜风撩动竹叶的声音。
杨祖琦久久不能入睡。
孔隽把她搂在怀里，发觉她还醒着，声音轻柔地问道：
“还在担心吗？”
“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杨祖琦抬头去看孔隽，“你知道这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孔隽目光放空：“不知道……”
杨祖琦再也无法佯装淡定，她干脆坐了起来：“首先，孔肆程死了，赛水仙怎么办？”
孔隽依然躺着，双手枕在头下，目光看着杨祖琦，说道：
“也许，孔肆程一死，两人的恩怨就自动化解了呢？”
会有这个可能吗？
杨祖琦一脸怀疑。
孔隽道：“我现在知道，赛水仙一生最大的心结，就是没能嫁给孔肆程，现在孔肆程死了，她没法嫁给她。”
“正因为没能嫁给孔肆程，所以这个心结一辈子都打不开，这始终是个定时炸弹。”
孔隽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杨祖琦继续说：“还有，上一世，孔肆程活下来，赛水仙死了。现在变成孔肆程死了，赛水仙活下来。
如果赛水仙不死，她有没有可能活到一百岁。如果她一直活着，我就不可能出生。或者说，等我回去以后，我可能真的还在上幼儿园。”
孔隽立马惊坐起来。
杨祖琦无奈叹气。
她现在似乎明白了，只要跟她有关的事，孔隽都会十分上心。
跟她无关的，他只会稍微抬抬眉毛。
孔隽担忧地说：“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你说呢？”
“那怎么办？”
“反正已经这样了，如果我们还能回去，说不定，你真的会拄着拐杖，看着我从幼儿园放学。”
孔隽懊恼地挠了挠头：“那干脆咱们就不走了！”
“不行……”杨祖琦坚决地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还是会回去，因为我家人还在那。”
“那现在该怎么办？”
“还有一个问题……”杨祖琦语气严肃起来，“怎么安置孔太太？”
孔隽的目光顿时暗沉。
毕竟，孔隽杀的是孔太太的丈夫，心里难免不安。
杨祖琦叹道：“这对夫妻，看来注定不能长相厮守，最后还是一死一活。”
孔隽略作沉吟，说道：“孔肆程的死，很快就会爆出来，瞒也瞒不住，还是直接告诉孔太太，让她自己决定去留。毕竟孔家还有那么多家产。”
“这会不会太残忍了？”杨祖琦怜悯地说。
“这本就是她的命运，再说，也许她前半生过的太顺遂，老天是公平的，人生不会永远顺利，也不会永远艰难。”
这么一说，杨祖琦心里平衡多了。
两人再次躺下。
杨祖琦靠在孔隽怀里，睡意渐浓，她迷迷糊糊地说：
“明早睡醒，你会不会就消失了？”
孔隽摸着她的头，说：“我不敢保证。”
杨祖琦抬手抱住他的腰，她的腿压到他的腿上，霸气地缠着他：
“不要走！”
孔隽轻笑一声，宠溺地说：“不走……”
第二天早上醒来，杨祖琦睁开眼，小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跳下床，赤脚冲到门口，大喊：“孔哥！”
她以为孔隽真的消失了，但来到门口，看见孔隽正在外面的简易灶台前生火。
老杆儿和胡查理一左一右指点。
因为不会生火，孔隽熏的满脸黑烟，看起来十分狼狈。
听到杨祖琦喊他，孔隽转头，皱眉道：“你会烧火吗？”
杨祖琦忽然笑了。
看见孔隽还在，她心里就踏实了。
最后，两人合力生火，煮了一锅清淡的竹笋杂粮粥。
吃过饭后，两人商量，让老杆儿、胡查理去城里探听下情况，看孔肆程的死有没有被爆出来。
顺便看看老杆儿被埋在哪。
按照上一个命运的结局，老杆儿的遗骸一直保存完好。
所以，他们尽量让老杆儿免受此次变动的牵连。
这关系到他八十年后是否还是掌灵人。
两个生灵离开后，孔隽开车带着杨祖琦到旁边的小镇上，买了须要的日用品和新衣服。
一番装扮改造之下，杨祖琦又变成那个丑八怪杨玛丽。
孔隽变回远房堂叔孔杰克，只是胡子不在，须要慢慢长。
两人再次去探望住在同一片竹林里的孔太太。
孔太太气色好了很多，杨祖琦到的时候，孔太太正用细竹片学着编织竹筐。
看见两人走来，孔太太还露出一丝笑容。
孔太太盯着下巴光洁的孔隽看了很久，惊问道：“堂叔，为什么你跟阿程会这么像？”
孔隽默不作声。
他眼神闪躲，无法直视孔太太。
因为只要一看到孔太太，就会想起孔肆程的死。
杨祖琦猜出孔隽的心思，勉强一笑，代为答道：“他们有血缘关系。”
他们陪孔太太坐着。
杨祖琦暗中探寻孔太太是否想回家。
孔太太摇头，说她在这过了几天，觉得这里的生活也不错，是她从没体验过的，所以暂时不愿回去。
杨祖琦看的出来，孔太太眼神里还有恐惧的意味。她一时怕是忘不了赛水仙对她的恐吓，所以才找借口那么说。
看过孔太太后，两人回到自己住的那座木屋。
胡查理已经很麻利地从申城回来。
胡查理告诉他们，孔肆程的死已经轰动整个申城。
因为孔肆程死时的地点，正是孔家新建成的厂房，所以昨天晚上，就有人发现了孔肆程的尸体。
目前巡捕房那边在追查真凶。
今天一早，所有报纸都报道了孔肆程的死。
毕竟孔肆程是申城名流，家财万贯。
这样一个风云人物突然被人枪杀，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
坊间不仅传闻孔肆程的死，还爆料出孔太太已失踪多日。
所以人们纷纷揣测，孔肆程的死，应该跟太太失踪有关。
杨祖琦又问赛水仙什么反应。
胡查理说，他去了赛水仙家。
赛水仙一直在对着几份报纸哭。
她打电话去孔公馆，从孔公馆那里确认孔肆程的确死了。
赛水仙几乎哭的肝肠寸断，眼泪就没停止过，边哭边自言自语，不停地问凶手是谁。
胡查理说完以后，就独自回胡家村去了。
今天家中正式为他举办丧事，他要回家看看。
胡查理走了以后，孔肆程独自开车出门。
他去了申城，把汽车扔在案发现场不远处的江边。
而后买了几份报道孔肆程死亡消息的报纸。
周转一番，回到竹林。
和杨祖琦一起带着报纸去找孔太太。
第225章 胳膊呢
杨祖琦拿到报纸，先读了一遍。
报纸上的铅字变得无比刺眼。
她心里沉沉的，想着该怎么跟孔太太说，才能最大程度降低孔太太的痛苦。
当天傍晚，两人带着报纸去找孔太太。
孔太太还在学习编竹篮。
看见杨祖琦手里带来报纸，立马起身走过来，道：
“我其实早就想看看报纸，一直没好意思麻烦你，你想的好周到。”
杨祖琦心里一紧，握住报纸没有松手。
孔太太觉得奇怪，抬眼去看杨祖琦。
杨祖琦脸色紧绷，沉声道：“孔太太，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不是好消息。”
孔太太一愣：“嗯？”
杨祖琦松开报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