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抵在脑门上,面上微红的何其魂魄飘飘荡荡往异国去。
***
一到唐国,何其就冷静了。
这一回,她连气都不用喘。
不是人也不是鬼,连个活物也不是,她好像是一幅画。
何其在心里感慨一句“活久了真是什么都能遇到”,而后睁开眼看世界。
一个形销骨立、身着凌乱粗布麻衣的男子正又哭又笑,在不怎么宽敞的破旧屋中喝醉似的泼洒劣酒。
那酒水色泽黄澄澄的,肉眼可见杂质。再看屋子空荡荡的摆设、男子身上衣着,分明是个落魄至极的人物。
男子还时不时咳嗽两声,拿袖子去擦拭嘴巴,带出一片血痕。
除了这男子外,屋中另有一张窄小的床,似乎是门板拼成的。
此时小床之上,约莫是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被子,面上却盖了一截麻布。那截麻布是男子衣裳剪下来的一块。
眼下那躺着的人身上,溢出一股子死气,以及淡淡的怪味,只是被浓郁的酒味遮掩。
何其正迟疑着要不要动,好歹先化成人形。而不是一幅摊开的扁平的画,感觉怪奇怪的。
就听到男子悲怆出声:“阿娘,孩儿无用啊!”
男子拎着赊来的酒坛子,跪倒在小床前,刹那功夫已是泪流满面,神智恍惚,眉目间满是痛苦。
男子跪在床前,以头抢地,可口中只喊得出一个字。
“娘、娘……”
何其弄不清情况,但听着这男子的声音,就知晓他对母亲极为眷念,心中想着自己的妈妈,不由得心头跟着一酸。
但下一瞬,男子忽地起身。
他从腰间摸出火折子,决绝地将火折子吹起,投入遍地的酒水之中。
正心酸的何其:……
这太突然了。
何其没来得及拦住男子,火苗腾地而起。
这屋子是木屋,房中还有被褥等物,以及被挂在墙上的“何其本画,都是易燃的。
何其赶紧从画里出来,抬手就是一把水符。
纯净的白水仿佛凭空喷涌而出,噗噗地洒到地上,浇在燃起的火焰上,浇在故意凑上去被烧伤的男子身上,霸道又强势地将屋子整个浇得湿淋淋的。
而男子却顾不上呼痛,傻愣愣地看着何其:“真有,画、画中仙?”
话音落下,这人又是猛地一咳,口中喷血来,和着他脸上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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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仙!!】
-完-
第132章 朱新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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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吐血声一同响起的, 是破门声。
砰——
两块门板被粗暴地推开,发出嘎吱的破败摇晃声。
殷野先前闻到燃烧东西的味道,就怕屋中他找的人出了意外。不想推开门, 惊吓和惊喜同时出现。
而屋中的何其跟青年, 也都看向闯入门中的高大少年。
何其眼中闪过喜意和安心。
屋子里这位老哥太猛了, 一声不吭就放火, 太凶残。
“你是何人,为何、为何擅闯?”
朱新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身子还摇晃了一下, 勉力才稳住, 衣服沾水后的重量让他不堪重负。
血泪交加的模样,更是让尚是弱冠青年的朱新看起来平白老了许多岁, 神色间满是冲不淡的绝望。
殷野收回看向小神仙的视线, 问道:“可是朱举人?我是特意来寻你的,方才行至屋外, 闻到了烧东西的味道,担心你出事方才破门而入, 还请朱兄勿怪。”
只是所为何事,殷野没在第一时间说明。
若是平常, 朱新定能想到这一点。能在千军万马中考中举人, 头脑和学识都不差的他绝对不是笨人。
但眼下旧有的内伤、外加方才的烧伤,极其糟糕的身体状态让朱新思想混沌,竭力也只能不让自己失态喊出声。
朱新想着画中仙人, 一边咳血一边开口驱赶莫名的来人:“我无事,请你出去。”
何其开口拦道:“让他留下吧, 这是本仙的忠实信徒。”
殷野闻言, 抱拳熟悉地行礼:“见过仙子!”
这下落到朱新诧异。他尚以为, 旁人是看不见他屋中神仙的。
那画里的神仙,朱新听母亲说过,说自家这副画是祖传的老画,曾有母亲那边的老祖请出画仙救难的传说。
但是朱新和母亲被赶出朱家后,他去典当东西为母亲治病,唯一没被瞧上的就是他想要卖上高一点价钱的古画。
朱新没想到,画中竟真的会蹦出神仙来救他,也没想到自家画里的神仙还有……别的信徒?
朱新咽下一口血水,转身也对何其行礼:“朱新见过仙子。”
他扫一眼殷野,慢吞吞却费力地道,“既然这人也供奉仙子,那便让他留下吧。只是屋中无茶,也没什么可、可——咳咳咳!”
几声咳下来,朱新原本灰白的脸都泛起红色。那红透着股子诡异,极不正常。
用何其的眼光来看,就是命不久矣,回光返照。
正咳着,就见朱新面露痛苦,往湿漉漉的地上倒去。
殷野赶紧上前,将人扶住,还给朱新拍了拍背,帮助他缓过气。
但朱新的毛病又哪里是缓口气能好的,他咳一声,就是一大口血,没两下他的下半张脸、脖颈以及衣襟上就满是血迹。
朱新倒下去,眼睛仍看着何其:“仙、仙子,你是、来救我朱氏后人的吗?我、咳咳咳、无能啊……”
何其靠近,抓住他的手,让画仙微薄的神力顺着朱新的经脉游走全身。
可这些神力,也救不活一个要死的人。所以何其没法回答朱新的问题。
何其只能转开话题,问他:“你可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事?”
暖意在身上游走,痛苦大幅度减轻。朱新脸上痛苦产生的扭曲消失,身上舒服了,脑子也活泛,理解了神仙的话外之音。
神仙,也救不了他。
朱新凄然一笑,满身的血看起来看起来叫人心惊:“仙子,听先人言,我家后人可求好心仙子救苦救难,咳咳。我、不求苟活,只求仙子、惩戒、惩戒——”
他又喘不上气,猛地咳起来,最后伸出如枯枝般的手,张开了想攥住,口中暴喝出带血的二字,“恶人!”
最后一口气出去,他甚至吐出来一块内脏。
何其分不出那是什么器官,但看得到朱新肚中血气。
“好。”何其出声应了。
青年通身不甘,但眉宇可见正气。何其也听得出来,他口中“恶人”不假。
既如此,帮帮忙也没什么,好歹她是从对方的画里钻出来的。
听着仙子应声,朱新心头的怨恨有了发泄去向,面上的笑容也更大了。
“多谢、多谢……”在轻轻的谢声里,朱新扭过身,想要爬到母亲身边去。
何其看着那方向:“你想去你娘身边?”
朱新头颅往下坠,只是抬不起来。但何其跟殷野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殷野抬手将人抱起,放到床边。
朱新便靠在带着烟熏味的厨房门板,做成的床边上,抬手攥紧了他娘亲冰冷僵硬的手,而后缓缓地闭上眼睛。
过了好一阵,何其小声问殷野:“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我本想让他引荐,好见见他先生。他先生,是我师父的弟子。”
可朱新眼看是快不行了,最后的时刻,殷野不欲打扰这个敢于寻死的人,想让他走得稍微圆满些。
他少时,也是独自送走的母亲。
当时恨不得一起跟着去了,但是他做了不同的选择,恨意叫他活了下去 。他寻到机会,在殷氏老夫人归家时扑了出去,从此安稳地活了下来。
但殷老夫人,却不允许他动手报复殷家人。
可那又如何,这世上多的是不用脏手就能叫蠢货自取灭亡的法子。
殷野垂下眼,将眼中情绪都挡住,只有如墨的睫羽轻颤。
可纵是看不见他的脸,何其都能敏感地感受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劲。
何其抬手,捏了一把殷野的脸。
殷野疑惑地转过脸,他的脸今日被弄得灰扑扑的,但眼睛遮挡不住,清透黑亮。许是因为方才低落的情绪,莫名还有些柔软。
何其:“你是不是也想你娘了?她那么好看,你要不要刻一个她,想她的时候就可以有个东西说说话。”
“有的。”殷野抬手,手顺带地捉住何其捏他脸的手。
这下何其心中更肯定,殷野肯定也是想他娘了。可惜现在殷野神魂变强,何其不能再操控殷野的梦境,不然倒是可以叫他见见。
何其蹩脚地问起正事来转移话题:“我答应了这位朱举人帮他惩戒恶人,你既然来找他,可知道他口中的恶人指谁吗?”
“朱新口中的恶人,应当是指他的叔父。”殷野道,“他祖父之前仍在,所以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并未分家。这回就是家财惹的事。”
何其看一眼朱新的背,对方年龄不小,想来父亲至少得有三十五,这样还不分家,肯定不是普通子弟。当然,能供得出举人的,不是普通人家也正常,古代读书也难。
“朱新祖父当年娶妻,生下朱新父亲。而后妻子去世,又取得一填房,生下了朱新的叔父,以及两个姑姑。有了新夫人,朱新祖父自然更喜爱后头的小儿子些,一家和乐的感觉,比一个无趣孩子更来得叫人舒心快活。”
“可律法规定,至少要给嫡长子分四成家产,多则七成。所以朱新一家一直没被分出去。”
说到这,殷野面露讥色:“前两个月,朱家的老爷子因病去世。当天晚上,朱新父亲就跟着没了,说是他为父亲去世过度悲伤,心猝而亡。”
“随后朱新和他母亲就被赶出来朱家,还用诡计将人拦在这片地方,不让他出去找人求救。朱新担忧他母亲,只能卖了手头的东西过活,最后也没留住他母亲。”
“什么诡计?”何其皱眉,觉得事情到了紧要关头,已然没什么比母子二人性命更重要。
殷野冷声道:“朱家人用来威胁朱新的,不是别的,正是他的母亲!他只要一离开,就会有人欺辱他母亲。我打听到消息,闻讯赶来,不想已是晚了……”
“对了,朱新同卢大公子卢书浩是好友,也是师兄弟。”
殷野本要往北山书院去,到了地方才发现书院封山又封院,又探听到他师父身边还有高手看守。他只能另想法子,就打听到了朱新。
想到卢大公子,何其尤记得卢家堡的那段回忆,记得那个被父亲抛弃的人,想来是两人身上有共同点,方才成了好友。
何其紧了紧跟殷野相握的手:“他还是卢书浩的好友,我更要为他出头了。朱新一家的死都不正常,定然是他叔父动的手脚!”
“你打算如何做?”殷野偏头问小神仙,打听她的主意。
何其想了想:“以命偿命?”
“那也太轻易了,朱新可是接连受了父母同去的苦。”殷野给出他的主意,“这等为了家财杀人的恶人,只需查明,官府就会没收财产。而朱家现在的那位老太太、以及朱新叔父一家子,都是享用富贵惯了的。”
届时没了钱,一家人可就不是现在的亲亲一家人,而能互相挥动利刃,刮取钱财。
何其细思恐极,面上也露出一点。
殷野抬眼看她,心中忽地有些后悔儿。
小神仙一向良善,他这法子虽然不取人性命,但也的确阴损得很。
那晓得何其下一秒眼中放光,应道:“好主意!让他们互相祸害去,还省得脏了手呢。”
殷野心中提起的那口气松掉,又泛出甜意:“那就交给我,回头我帮你办妥了。”这才是他打的主意。
“那就辛苦了!”何其也不外道,顺带又提醒殷野,能不能在朱新身上找找什么信物。想来通过信物,也能联系上殷野想联系的人。
殷野对尸体道一句冒犯,在屋中找了起来。
何其则给两个亡人念了度亡咒,超度二人魂魄。
待到殷野寻到一两件东西,何其直接用符箓火化了二人尸骨,用坛子装了,葬于地下风水上佳处。
忙完朱家二人的事,殷野取走了墙上的画。何其寄身于画,跟着殷野往外走。
路上,何其想起和尚:“殷野,那个无生还跟你们一起吗?”
殷野暗自咬牙:“一起的。”
那和尚死皮赖脸,当真以为他不知道他的心思么。若不是看那和尚目光还算清正,殷野不介意送他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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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天地初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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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察觉到殷野身上的冷气, 奇怪地问:“他是给你添麻烦了吗?麻烦就跟他分开吧。”
虽说无生和尚认识何明心,但何其跟对方只见过一面。再一个,处得不愉快还凑到一处, 那就是强扭的瓜, 迟早要出大事, 还不如早早地分开, 道不同就散!
殷野看着画卷,表情有些不开心:“我看他就惦记跟着我, 好找机会见你。”
何其:“你吃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