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沉渊——七里上帛
时间:2022-03-22 07:03:24

  正当此时,一个女妖在远处仓皇失措地走来,一边喊道:“女王陛下,不好了不好了!二陛下病情加重了,口中一直在说胡话,您快去看看她啊!”
  沈兮这才显出几分慌乱,将衣裳和剑递给司咏,又拿出一个海螺,道:“任何时候,你若改变主意了,就来到海边,对着它喊三声我的名字,就有女妖上来接你。我海底女妖国,随时对你敞开大门。”
  司咏怔怔接过,道:“谢谢。”
  一件宽大的男装,一把防身的利剑,一个留有余地的海螺。
  行走人间,女子多有不便。沈兮心思细腻,自己也惯常女扮男装。是以,她此举,的确是真心在为她送行。
  接着,沈兮长袖一挥,上空的碧蓝海水开辟出一片连接海平面的通道。
  在淡蓝色的流光之下,左右两边的鱼群纷纷退让开来,这个通道在大海之中,成为一个保护屏障。
  大海是妖皇的场地,海底万物,皆听从她的指令。
  沈兮最后深深看她一眼,道:“你走吧。从这里上去,没有东西敢伤害你。”
  说着,她急速离开了现场,众女妖官也跟着飞跑而去。
  司咏看着沈兮火急火燎的背影,再一次轻轻开口,道:“多谢。”
  这位妖皇,被灭了全族,终究没有生坏心,没有害一人。据说,她医术高明,有如神医在世,常常女扮男装行走凡间,救人无数。如今,她不过是一心为天下女子谋划,一心夺位创立女尊帝国罢了。
  她看着手中的海螺,大概永远不会用到吧。
  一边想,她已然将那宽大的男装套在身上。又配上长剑,长发以发带高高竖起,俨然变成了一位潇洒公子哥。
  她走上沈兮为她开辟的大海通道,入了一条长长的上坡路。
  左右被隔离开来的海水中,有形态各异的贝壳、光亮可爱的海豚,露出锋利牙齿的鲸鲨、体格粗壮的鳄鱼、曼妙轻盈的水母,等等,等等。
  好奇打量她的、完全无视她的、凶狠盯着她的。投到司咏身上的眼神,什么都有。
  司咏本兴致勃勃地欣赏海中的形态各异的生物,那可爱的海豚,又大又圆的脑袋,亮晶晶的眼睛,银灰色的肚皮。
  海底的最深处,是完全静止的。
  纯净湛蓝的海底,波光粼粼的海水。那些难得一见的海底生物就在她身边,似乎触手可及,却又被屏蔽开来。
  司咏正隔空逗着一只海豚,忽被一长满了似刀片一般黑色鳞甲的鳄鱼盯上了。那鳄鱼体格巨大,游动的速度极快,狠戾的眼睛直直盯着司咏,似要将她吞下。
  靠得近了,它嘶吼一声,张开尖锐的獠牙,一头朝司咏撞来。
  司咏看到那凶恶的眼神,心下不禁一抖,加快了脚步往上奔命而去。
  跑了不多时,她回头一望,发现那头凶狠鳄鱼在百米之外,早已撞得头破血流。
  司咏拍了拍胸脯,脚下不禁发软。
  心道:好险,没有跟上来。
  此时,已接近了海平面。
  夕阳西下,阳光正洒落下来,照得海水越发纯粹湛蓝。
  司咏继续往前走,通道的尽头,竟是一片沙滩。
  天地辽阔,海水正轻轻拍打着岸石。
  她内心是止不住的激动,眼中汹涌了蓬勃的泪意。
  她终于回到了凡间,可以去找她的父母和朋友。
  司咏含着热泪,看着熟悉的景色,这是当年她被弩骑国人乱刀砍死的地方。
  沙滩,大海,海关大桥,沧州城。
  然而,此时的她已没有了轻功,更没有了灵力,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正是冬日,北风朔朔。时过境迁,景在人异。
  守城门的人,已换成了圣元国将士。
  看来,弩骑国已经被灭了。
  城门口,人员无禁,穿入其中,安然入城。
  没有士兵阻拦她,没有士兵注意她。
  三十年后,她重归了故国。
  踏上回乡的征程,她热泪盈眶。
  行走至热闹的大街,她正想着买马回京城,却发现自己身无分文。
  她怔然了。在这个凡世,她没有了一身武艺,她要怎么才能赚到钱,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她预备且行且看。
  天色渐渐暗沉,黑夜来临。
  饥肠辘辘,她靠着脚力,一步一步往京城的方向走。
  没钱事小,更让她惊恐的事情却发生了。
  一些不属于这个世间的诡异声音自她背后响起来。
  “圣元国皇帝连我们这最后一点残余的弩骑国人也不放过!害得我们在今日午时被斩首!现在到黑夜了,我们才找回自己的脑袋,简直太可恨了!”
  “我听到这些圣元国人在传,苏蒲日和圣凌风两个灭了我弩骑国的恶贼,因为找到了我们弩骑国的弱点,明日就要被封为司马大将军了!”
  “怎么是他找到的?不是一个混入我们弩骑国的瘦小男子吗?”
  “这就不知道了。我还听说圣元国前朝太子在前几天已经被皇帝赐下了毒酒~!就像之前那个倒霉国师一样~!死透了都!”
  “怎么会被赐下毒酒?太惊悚了~!这前朝太子又没做什么~!”
  “据说是苏蒲日和圣凌风两个傻子去深山老林找到了隐居的前朝太子,却被皇帝默默跟踪了,这才下了杀手。”
  “他们这种表面上的礼仪之邦,干得还真不是人事儿!比我们野蛮人还狠毒!”
  “听说前朝太子的老婆也跟着殉情死了。”
  “太傻了这!”
  “是真爱啊!”
  “别讨论别的了!我快气死了!”
  “气什么?”
  “太可恨!京城重地,龙气护城!我们不得入内斩杀皇帝和两个傻子为国家报仇雪恨!”
  “可恨!可恨!”
  “……”
  司咏听到议论,陡然震在了原地,内心却慢慢由惊转恸。
  什么?爹娘已被皇帝害死?因为圣凌风和苏蒲日去找了父亲?
  还有那功劳,不是以父亲的笔迹写下的么?也没有暴露父亲的任何行踪?圣凌风和苏蒲日,到底在做什么?
  那份发现弩骑国人弱点的功劳,本来就是她打算让他们受了的。但是,如果他们害得她的父母身死,她却万万不能接受。
  她此时心如刀绞,泪流满脸,为何父母到了晚年还要遭到此等罪过?父母不在了,那她来到这凡间,还有何意义?
  她一手紧紧握着长剑,一扶着墙壁,僵硬地回头一看。
  眼前的场面让她产生几分惊悚之感。无数脸色苍白的弩骑国野人,脑袋在脖子上,歪歪斜斜,流下可怖的鲜血,并不十分与脖子贴合。
  他们披散着头发,顶着满头的黑色怨气,朝她的方向走来。
  司咏面露几分惊恐,不敢置信地闭上眼睛,又睁开来。
  刮着朔风的黑色,街上仍有几个摊子,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然而,就算鬼魂自行人身边走过,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
  凡人,竟都看不到。只有她可以看到这些鬼魂。司咏茫然无措,正打算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背过身去。
  却是迟了。
  “咦,这不是当年伪装到我们弩骑国打探内情的男人吗?”
  “是!是就是他!当年被乱刀砍死在海滩上,我们都看见了!!”
  “他怎么还没老去?怎么回事?”
  “难道是她的转世?”
  “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报灭国之仇!”
  “杀了他!就是因为他!我们的弱点才被圣元国发现!既然不能灭圣凌风和苏蒲日,我们就害了他!我们的好日子才结束!”
  “那还等什么?”
  “现在是傍晚,马上天就黑了。等到没什么人的时候,鬼魂白天行动受到禁锢,要到深夜才能下手!”
  “成!那我们跟着他!等到深夜~!”
  “可是,我听说,孤魂野鬼如果伤害了凡人,会遭到反噬啊~!”
  “那我们一部分人跟着她,一部分人去乱葬岗,联合所有弩骑国亡灵,将这个男人吞噬得渣渣都不剩下!这样我们每一个鬼也可以少受一点反噬之力!”
  “好主意!”
  “就这么办!”
  “……”
 
 
第168章 怨灵袭力战鬼
  北风呼啸着吹来,一片黑冷。
  司咏浑身冰凉,颤抖不已,强自镇定而不能。她惊恸交加,牙齿打颤,握着剑的手骨节都在发青。
  司咏完全是因为靠着墙才没有倒在地上。
  对于适才所看到和听到的,尤自不能接受。
  父母亡故,表哥所害。
  为什么她重新回到了凡间,听到的竟是这样一个噩耗。
  远处有温暖的灯火,却没有一盏是属于她的。
  父母不在了。这个凡间,她已无处可去。
  对了,还有火夕呢?火夕呢?
  弩骑国的鬼魂紧紧跟在她身后,却没有父母双亡这个消息更让她觉得恐怖。
  她脚步僵硬,脸上的泪水被朔风一吹,传来阵阵割裂皮肤的刺痛感。
  她无知无觉,一步一步,走入了一片荒郊野外。
  “真是天助我们啊~!他竟自己走到乱葬岗了!”
  “哈哈哈哈哈,他看不到我们,我们就来一个神不知鬼不觉吧。”
  “……”
  清冷的月光之下,照映了上百个黑色的人形怨灵。它们纷纷朝司咏飘来。
  司咏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父母双亡,她此时已没有了活下去的意图,“你们不恶不作,曾屠杀我圣元国一城百姓,连个孩子都没有留下!你们残杀我圣元百姓无数!害圣元国处处尸骸,血流成河!走到今天,死有余辜!”
  那些朝她而来的怨灵纷纷一愣,道:“我们没有参与当年的屠城!是国王带的另一批人干的!我们也是无辜的!”
  “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天呐!他能看到我们?他竟然能看到我们?”
  “能看到又怎么样,吞噬她吧~!”
  “冲啊~!”
  “…… ”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司咏却生起了自救之意。
  她不甘,不甘被此等恶灵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长剑出鞘,她往自己的手腕上轻轻一割,鲜血汹涌地流下来。
  鬼魂忌大红色,忌血,民间常以红布、朱砂、动物的血液等物驱鬼避邪。
  她不过是尝试一番。
  没想到,那黑色怨灵和苍白鬼魂果真骇然了,皆僵立在了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鬼魂忌大红色,忌血,竟是真实有效的。
  “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看她有多少血液可流!今天不成,还有明天!”
  “是啊,我们就等他血液流尽吧~!”
  “……”
  司咏手腕上的血正潺潺流下,而那些鬼魂则等着她血液干涸而亡。
  司咏身心俱疲,眼睛哭得又涩又痛。她看着眼前嬉笑不止,等着看她死去的可怖鬼魂,闭上了双眼。
  正当此时,司咏感到那潺潺流下的血液被裹上了一圈绵软的纱布,为她轻柔地按压住了汹涌而出的血液。
  “啊?那是哪里来的鬼魂??他竟然不怕血吗?”
  “他怎么有那么好看的身形?
  “只有受到了高僧超度的鬼魂才不会怕血!还能在做鬼的时候始终维持自己死去时候的身形。”
  “……”
  “……”
  司咏陡然睁开眼睛,竟看到了一个人正单膝跪地,正为她包扎手腕上的伤口。
  不,他不是人。但他与一般的鬼魂不一样,着一身黑衣,戴了一个铁质面具,配了一把长剑,黑发整整齐齐地以一根发带束起来,背后的发丝随风飘扬。宽大的黑衣,俊秀的身形。沉雄古逸,气质孤傲。
  这明显不是一个普通的鬼魂。
  “哥哥,你回来了。”
  这声音,纯净中带着低低的磁性,似水溅在玉石上一般动听,还尤显几分青涩,听上去不过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
  那鬼魂站起身来,司咏发现他身量颀长,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不止。手腕上的血渐渐止住,可那隔着纱布按着她手的触感极为冰寒,司咏看着那苍白的手,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那面具鬼魂感受到了,松开了按住她伤口的手,后退了几步,道:“哥哥,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司咏感觉不到那鬼魂身上的恶意,问道:“你是谁?你认得我?”
  那鬼魂开口说话了,语气中似乎还有几分高兴,道:“我当然认得,你是圣元国的国师。”
  司咏脸上诧异,还来不及深思,就见那鬼魂的长剑出鞘了。
  “啊~!”
  银月照他身,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鬼,千里不留行。
  他身形诡异,行动迅速。那今日被斩首的弩骑国五十多个鬼,悉数被他的剑再一次穿心而过。
  五十多个鬼头掉落在地,身躯倒地不起,场面无比血腥。
  普通的鬼,再死一次,就真的没有了,就此灰飞烟灭。
  五十多个新生的弩骑国的鬼魂,化作了一缕青烟,消失无踪。
  “他们灰飞烟灭了!”
  “这只鬼太强了!快逃啊!”
  “快!快逃啊!”
  “……”
  上空的上百个怨灵纷纷夺命而逃。
  司咏正自骇然。那面具鬼魂却毫不迟疑,轻踮脚尖,利刃比怨灵逃走的速度还要快。
  不多时,那上百个黑色的怨灵也化为了一缕青烟,消失在了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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