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咏还未从心慈一事回过神来,又听得此语,登时目瞪口呆,道:“我?”
那红衣女官道:“正是,请公子上轿。”
司咏心中有些好笑,佯作一脸惊恐状,道:“不,不…… ”
那红衣女官使了眼色,两名女下属便强硬地将司咏塞进了轿子。
司咏握着手中的剑,心道:也罢,去看看再说。到时候再告诉蒂丽女王我的真实性别就好了。
渐渐天昏,此时的西土宫殿,却正上演一番血雨腥风。
这是女王登位的第六日。
女王坐在宝座上,大殿还有一人,殿门敞开。
此人长须长眉,手执签筒,一身道袍飘飘。他立在大殿中央,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却在道述一个残忍的事实:“二十年前,我路过金雀城,那一日你正好诞生了。城主让我给你卜算一卦,当时的卦词,人人有目共睹:此女不详,必将杀父嫁兄。城主连夜将你交给了仆人,自己无法狠下心来,却叮嘱仆人一定要杀了你。仆人却只将你放在一个木盆中,放入了河流之中。你命大啊,竟被一农家所救,后来父母双亡,又被前来游历的玄门四大家族之一梅家选中,带去了玄门大陆学艺。”
女王满眼惊恐,浑身颤抖,手捏着王位的扶手,似要将之捏碎成粉末。
而殿中仙风道骨的人似乎没有丝毫感情,继续道:“那日你斗长臂猿而斩杀的人,正是城主,也是你的父亲啊。我虽算到你会杀父娶兄,却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登基为女王。你可知道,你娶了副城主,那副城主正是你的亲兄长啊!”
此时,在殿外听到一切的副城主踉跄地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喃喃道:“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仙风道骨的人道:“我曾是天上的太元神君,只因青帝徇私被贬下了凡间。只要是我所预言的事,没有一样没有成真的。当日我就叫你父亲杀了你这不详的女娃,他偏不肯听我。如今你们遭此横祸,西土大陆有此一难,实属应当。”
副城主看着他,心中一狠,转瞬之间,手里便多了一把匕首。他朝仙风道骨的太元扑过去,口中喊道:“你说谎,你说谎!”
太元挥袖一抬,那副城主倒在了地上。
太元冷哼一声,道:“青帝对我不仁,我堂堂太元神君,如今只能转修魔道。就算如此,你一介小小凡人,怎会是我的对手!”
宝座上的女王蒂丽脸上表情可怖,却久久愣在原地。
副城主拾起掉落在地的匕首,眼泪朦胧地朝蒂丽看了一眼,癫狂地长笑一声,再不迟疑,刀锋转向了自己的胸口。
他下手极快极狠,女王还没有反应过来,副城主就此没有了气息。他无法接受现实,没有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蒂丽踉跄地从宝座而下,扑倒在副城主身上,悲凄道:“这西土大陆,只有你不嫌弃我的大脚,我以为这是爱情。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你会是我的兄长啊!”
太元似几分叹息,道:“二十年前,我就算到了今日,城主不忍心杀你,终究造成了今日的祸害。”
蒂丽此时满眼血丝,听到太元的一句,悲凄的眼神陡转为狠辣暴戾,她脸上泪痕未干,也不擦眼泪,似疯子一般笑起来,指着太元,道:“是你害的!是你害了风池,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城主!如果当时没有你的预言,一切都不会发生!”
太元冷哼一声,道:“你生来邪恶之身,怎说是我害的?”
蒂丽努力回想从前,道:“那日我和风池第一次相遇,就是你从中牵线搭桥,如果不是你,我和风池怎会认识!”
太元一愣,哈哈大笑起来,道:“不错,不错,是我有意让你们认识。但我没有让你们相爱,没有让你们成亲吧?你可知,我现在修的是魔道,只有让一个又一个的预言成真,我的灵力才会增长。所以,就算预言不会成真,我也势必要设法让预言成真!”
他从天界被贬下凡间,预言能力早已弱了三分。如今,只能利用剩下的七分预言能力修炼。
蒂丽大恸之下,眼神慢慢变得狠骛。很快,她手中弯刀出鞘,直朝太元袭去,太元执拂尘反击。二人开始了打斗。
此时,司咏和几位女官早已在殿外,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一行人脸上满满都是骇然,对那一身白衣的太元,感到无比恶心。
只打了十数招,二人从灯火通明的殿内打到了殿外的空旷广场上。
很快,蒂丽的弯刀被掀翻。她倒在地上,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你原来是打不过我的。”
他的灵力,又增强了。
太元哈哈大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的女王,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吸什么美味的东西一般,半晌才道:“这都被你发现了,谁让你的兄长情绪这么激动呢,竟然自杀了。人有六种情绪,快乐、悲伤、恐惧、惊讶、愤怒、嫉妒。一旦预言成真,你们产生后面五种不好的情绪,都会成为我的灵力,你越是悲伤、越是愤怒,我的灵力,可就增长得越快呢。我这一场二十年的局,可真是没有白费啊,我好久没有吸入这么强烈的情绪了,哈哈哈哈哈。”
女王听闻,却是无可奈何,一手狠狠锤打在地上,“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杀就杀!”
太元止住了笑声,道:“我要是想杀你,如今就像碾死蚂蚁一样简单。但是,放心吧,我不会杀你,我要你因为这个预言产生更多的不好情绪,为我所用,哈哈哈。”
司咏一行人只觉那一身白衣的太元无比恶心。她们有心救女王,却因凡人之力,不知该如何相助。
此时,那太元眼尖地看到了司咏,好似发现了一盘好菜似的,道:“你!你!你……哈哈哈,傲骨凌霜,冷香浮动,日月换新。得……”
刚说了一半,他似乎忽然被噤声了,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很快,他眼珠转了一下,又开了口:“我为六界着想,效忠青帝,本一直保守预言,半个字都未泄漏。我性贪杯,那日婚宴,青帝禁我足,只担心我醉酒,泄漏这句令六界不安,陷你于危难的预言,这本无可厚非。”
他本仙人,如今却一副魔头样,声音有些悲怆:“不成想,我在自己殿中独自一人自斟自饮,吐露那句预言,竟被从蓬莱仙山赶来的藏珠所听见。”他胸口起伏剧烈起来,“我更想不到的是,青帝那个情痴!为了你,竟徇私枉法,不顾天规,将我堂堂太元神君贬下凡间,封了我道出那句预言的言语。若非如此,你早就被神鬼妖魔吞得骨头都不剩了。”
司咏听着,一时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是受她连累吗?可她全不记得了。她看向蒂丽,走下了阶梯,冷冷道:“无稽之谈。”
太元道:“太元神君的预言,从未错过。如今,竟让我在凡间遇到你了。哈哈哈哈哈,只要这个预言成真了,我能吸到多少人不好的情绪呢!到那时候,六界必将以我为王!”
说着,太元放肆地大笑起来。
笑完一阵,他又盯上了宫殿一旁的女官们。
女官们看着太元,直吓得纷纷窜逃,连女王也不管了。
一旦被太元的预言诅咒,那么,她们以后就别想安生了。
第175章 食人引噬灵力
夜幕笼垂,宫廷灯光如昼,天上明月招摇。
太元已飞速追赶而去,拦住了那几名女官的去路,正与她们说着什么。
司咏握紧手中的剑,蹲下身去,将地上的女王蒂丽搀扶,明显感受到她浑身战栗不已,就连牙齿都在打颤。
司咏轻缓道:“在我们天超大陆,有一本史书,叫《独异志》。书载:‘昔宇宙初开之时,只有娲兄妹二人在昆仑山,咒曰:‘天若遣我兄妹二人为夫妻,而烟悉合,若不,使烟散。’于烟即合。其妹即来就兄。伏羲和女娲两兄妹成亲后,衍嗣繁茂,这才有了我们凡人。远古时,兄妹是可以成婚的。后来,有了家庭,有了国家,有了伦理婚法。你可能不知道,就在几百年前,天超大陆的表兄妹也是能成亲的……”
女王蒂丽一愣,竟随着司咏轻缓的声音慢慢平静下来。
或许,真正让她平静下来的是——世间还有一个人,愿意对一位杀父娶兄之人伸出援手。
司咏继续道:“蒂丽,错不在你,人生还长,这只是你的一个劫。多想想快乐的事吧,难道风池没有带给你快乐吗?只要你快乐,就能使这个吸取你不好情绪的恶魔灵力渐散。”
太元已然听到这边的声音,从花容失色的几名女官处飞奔而来,一掌朝司咏拍去,一边怒斥道:“你给我住口!”
女王蒂丽身形一动,挡在司咏面前,亮光闪现,弯刀嗜血。
蒂丽与太元对阵,明显感到太元灵力减弱,手中游刃有余,对司咏道:“多谢你!我必定斩杀预言恶魔,为我父兄报仇,为世人铲除祸害。”
司咏其实也是半猜。人有六种情绪,快乐、悲伤、恐惧、惊讶、愤怒、嫉妒。万物相生相克,既然后面五种情绪会让太元灵力增强,那么,第一种快乐的情绪一定是一股逆转乾坤的力量。
蒂丽与太元交手不下一百招。最后,太元被女王蒂丽击杀在地,终是没了气息,墨绿色的魔血淌了一地。
司咏连忙跳开老远。
女官们下得台阶,纷纷跪倒在地,道:“女王陛下神勇!”
蒂丽沉静道:“只要预言恶魔不存在了,这世上就不会再有诅咒之力,你们万万不可将他的话记在心上。”
众女官纷纷称是,身子却犹自瑟瑟发抖。
那预言,不是还有七分可能吗?她们如何不怕?
蒂丽转身朝司咏道:“流银公子,多谢你。”
司咏微微一笑,道:“女王陛下自玄门大陆学艺归来,神勇非凡,流银佩服。”
蒂丽眉目中仍有几分伤恸,道:“流银公子,蒂丽不欲再坐这个王位,愿奉你为王,蒂丽隐退山林。”
司咏忙摆手道:“不可不可,我今夜便要前往玄门大陆。”
蒂丽愕然,“我当年去玄门大陆,是因为千岛梅家携了我一把…回来时,却是这名恶魔引路。你凡人之身,是无法横跨海洋抵达玄门大陆的……”
一女官出声提醒道:“公子,岩桐城边上的南海,对于我们凡人而言,乃是一片死海。以前有人入海打渔,都有去无回啊。”
司咏笑笑,道:“多谢你们提醒,我自有办法,你们忘了我是如何跨越东海,从天超大陆而来吗?”
那女官点点头,道:“也是。”
蒂丽却尤有迟疑,道:“南海比东海险恶…… ”
司咏打断道:“女王陛下放心。但我有一治国□□之提议,不知你可愿一听?”
蒂丽知她意已决,不再劝,点头道:“蒂丽洗耳恭听。”
司咏组织了一番言语,才道:“你为女子所做,废除种种陋习,是一番难得的善事,天下女子都感念你的苦心。但我却认为,男女平等才能长久,西土国才能安乐太平。比如一夫一妻,女子同男子一般,可入学求知,可入仕从商,可独当一面……我们不要女尊男卑,而要为女子撑起一片自主、自立、自强的天空。届时,还权于女,男女平等,天下大同。或者……
司咏略加思索,双目一闪,一锤定音:“或者,我们可以称之为——‘女权主义’。”
言多必失,司咏再不继续了。蒂丽聪明,必能领会其意。说得多了,或将惹人烦厌。
蒂丽却听得入神,道:“好!还权于女,女权主义!好一个女权主义!”
几名女官也激动不已,道:“女权主义!好!”
“我们要女权主义!”
“……”
忽然,司咏感到后面血腥之气逼近了,浓厚异常。
“哥哥!”
“陛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团黑气自剑上飞出,化为面具鬼魂,一把拉开了司咏。司咏跌落在一块冰寒的躯体上,一双极冷的手将她紧紧箍住。此时的面具鬼魂却被亮如白昼的灯光一照,似乎极为不适,一声也没有多言,很快便化作一团黑气附在了剑上。
司咏咯噔一声贴在了地面上。
忽有一阵狂风刮来。
“啊!”阵阵尖叫声响起。
司咏心下惊恐,循声一望,只见那边太元竟不知什么时候复活了。他从地上站起来,张大了的嘴正在闭拢,作一脸得意的狞笑。
风停。几名女官惊恐万状,晕倒在地一片。只剩下最后一名,脸色苍白,战栗不宁,惊悸不已地道:“蒂丽女王被……被恶魔……一口……吸进去了!”
说罢,她一阵难受作呕,尔后晕了过去。
一口吞下蒂丽的太元一步一步朝司咏走来,阴笑阵阵。
司咏几分慌乱,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咬牙切齿道:“你诈死!”
太元狞笑道:“哈哈哈哈哈,我若不修炼魔界上乘术法食人引,就算炸死,也活不了多久。”
司咏一阵反胃,颤声道:“食……食人引……你……你吃了蒂丽……”
太元仰天大笑,道:“何必用吃人这么恶心的词,我不过是将她一口吞入肚中,连嚼也没嚼。只有这样,她的灵力才能为我吸收,为我所用。”
司咏几欲作呕,哆嗦道:“你……你曾经也是天界众神所敬重的太元神君,怎能干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太元听到“太元神君”二字,一双通红的眼睛似乎被刺痛了,转瞬又释放出无尽的邪恶之气,道:“是啊,我曾经为神君时,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众神尊我敬我。都是因为你的出现!青帝真是好一个情种啊,近十万年的天规都不顾了,为了你,打压一切曾欺凌你的神仙,囚禁了藏珠神君,更是将我贬下了凡间!”
司咏心内巨震,眼中是茫然和惊诧,问道:“你……你说什么?他……为何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