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有人从宫门外带了一个令人激动的消息——建安国，出现了第一例治好的病人。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出现的第一例也是唯一一个得了病还能有好转的人。
他刚上任没多久，一上来就是千斤国难加身，这也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可以松一口气。
“建安国，有救了！”
众人从云生离去的消息中抽身出来，“当真？”
“自然当真。”
“是如何好的？可是太医的药起了作用？”金玉问道。
晏南脸色有些许地为难，但转瞬即过，“自然如此。”清玥却没有放过这一丝的异常。
几人交谈一二，晏南飞又嘱咐了清玥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又匆匆出门处理政事了。
金玉道：“不过几天时间，他就已经能独当大任了。”
“人，都是历练出来的。”
清玥身体本并无大概，再加上云生一直用神魂护在她身侧，其实根本不需卧床。
又从宫里送膳食的宫女那里打听得到，那治好的人，如今已去了太医那里，正在回答太医们的问题。
她生了一丝好奇，便想去一探究竟。
“建安国的解药已经有了，你们只要回去就知道了。”这是当时那个深山中的老人说的话。如今看来，果真没有骗他们。
建安国的一线生机，或许就在那个治愈的人身上。
清玥到太医院的时候，正好看到众太医围着一个人，在认真地观察着。
还有太医，手里拿着纸笔，将问到的、看到的，一一记录在册。
“你可能服用过在济安堂发放的药草？”
“不曾。”
得到否定的答案，众太医们面面相觑，既然没有吃下他们分发在民间的药，又是如何好转的呢？
“你再仔细想想？”
那人又道：“济安堂的可治瘟疫的药草千金难求，我一个吃不饱饭的乞丐岂是想要就能要。”
清玥却觉得，这个声音竟有一丝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济安堂的药草，乃都是这些太医们呕心沥血才配置的药方，用来治病救人，也用来观察效果，全都不许收钱。
没想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在国破家亡面前，还是有人会昧着良心赚钱，发国难财。真的是让猪油蒙了心。
·
太医还是不甘心，“那你可曾喝下什么汤药？”
“都说了没有。这么些天来，我就吃了一个饼。别的什么也没吃过了。”
清玥走上前去，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目。
或许是因为要进宫，面见国主，所以手下的人特意将他好生梳洗打扮了一下，但她绝对没有认错，这人就是那天抢了她饼吃的乞丐！
“竟然是你！”
看见清玥，乞丐楞了一下，马上又转过身去，生怕被认出来。
毕竟，这里不是他熟悉的街头，而是宫殿。可能稍不注意，惹怒了眼前身份尊贵的人，他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一条命又没了。
太医们都愣住了，“你们认识？”
清玥点点头，“有过一面之缘。”
……
半个时辰后，清玥面色凝重地出来了。
在和那个乞丐交谈中，她再三地确认，这几天除了那个饼外，自己什么都没吃过。
清玥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一切，心里突然就有了答案。
但这只是猜测，她不敢妄加判断。
她还需要去试探，看一看是不是真的。
就在她准备出宫时，正好遇到晏南飞神色诧异，心事重重地往屋里走。
她本想上前搭话，没想到却意外听到了屋里的声音。
自从有了第三枚聚灵盏碎片后，她的灵力修为明显又更精进了一些。如今便是隔着很长一段距离，也能听清动静。
屋里传来一阵摔倒的声音，“解药马上就要出来了，你们休想再继续纠缠我。”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中传来，“诡王也说了，他不想大动干戈。如果王上愿意和我们合作，那么建安国绝对不会亡。”
这是……白衣仙人的声音！
既然白衣仙人在这里，那诡王一定也在这附近。听他们对话的内容，看来晏南飞是知道的。
可他们又在做什么交易？
“不必了，如今天佑建安，你们还是快走吧。”
晏南飞声音刚落，接下来便是一阵打斗的声音。
清玥来不及细想，便赶紧冲了过来。门刚一破开，白衣仙人见到清玥时，明显有些发愣。
“南宫卿，是你。”能说得出南宫卿的名字的，只怕都是故人。
只是，对清玥来说，她对此并无印象。
“我们见过？”
“既然选择不要自己的过去，也又何必重新捡了回来？你的这张脸，便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白衣仙人放弃了晏南飞，转身朝清玥袭来。
清玥无奈，她本想换一张大家都没见过的脸，隐蔽自己的气息，躲避诡王的追踪。
想不到白衣仙人，第一个不肯放过她。
两人缠斗了一会，好在晏南飞及时出手，不让白衣仙人占了上风。
因为引起了一阵动静，远处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人大喊着：“救驾——”
见形势不对，白衣仙人赶紧逃走，临走前对晏南飞道：“今日已是最后一次机会，明日诡王大人，会亲自来。”
晏南飞唇色有些发白，额头冒汗。
“这是怎么回事？诡王一直在威胁你是吗？”清玥看向晏南飞。
“诡王想要控制我的身体，然后控制整个建安国。不过好像自从当了建安国国主后，有了金光护体，他暂时不能轻易接近。只有我自己心甘情愿，他才能趁机而入。如今，建安百姓有希望，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他在这个节骨眼再出事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们本就有同门情谊，根本不会坐视不管。
“不必了。连你都不怕，身为一国之君，我又何惧之有？为了找到药方，白钰他们这几天四处打探消息，寻仙问药。就连你和云生，也生陷困境，如今只回来一个。我没有那么脆弱，能够保护好自己。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你今天什么也没有看到。”
清玥冷静了下来，一下就明白了晏南飞这句话的含义和他的处境。若是没有今日的希望，只怕为了一国的百姓，他也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去和诡王做交易。
那是被逼无奈之举。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思又愈发沉重了些。
留给她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很快，她就出了宫。
出了宫以后，她向人打听了一下，最近生了疫病的人，都集中在哪里治疗。
被她半路拦住的人，一听吓得连忙往后退了一步，还以为她也是犯了病。
一连问了好几人，都是这般。
直到她问到一个低头走路的妇人，那妇人手往东边一指，“在乱葬岗那边，姑娘你也要和我一同过去吗？”
清玥这才发现，这个妇人，一直低着头，在她抬起头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她泛黄的眼睛。
清玥点点头，跟在她的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走进了乱葬岗。
见有人来，看守的人马上往旁边后退了一大步。“又来了个犯病的，快走快走——不要在这里耽误。”
清玥低着头，走了进去。
第66章
乱葬岗比她想象中，还更要死气沉沉。
除了四周有官兵把手外，里面的人便在这里苟延残喘地活着。
大多不是自愿来的，可是只要有疑似的病症，亲戚邻居一齐举报，就只能老老实实过来了。
便是没有染上，可送进来的，不出几天便也得了病。
来了这里，除了保证有简单的食物外，多余的便什么也没有了，只能自生自灭。
他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但有一点他们牢记于心——只要死了，那么乱葬岗便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见又有新的人进来，原本就呆在里面的人，也不过只是多看了一眼。哦，又来了两个一起送死的。
清玥心中有些难受，看着一张张因为饱受摧残而失去了光泽和希望的脸。
这场瘟疫来得太过凶险，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染上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
就连不少医师都在这场瘟疫中丧生了。
随着死的医师越多，城中百姓便更是惶恐。直到最后，即便出再高的赏额，也没有医师肯来，也没有多少医师能来，这里慢慢便成了乱葬岗。
这些感染了瘟疫的人，也不过只是集中在一起等死。
或许是早就认清了自己的命运，这里的人也没有过多的挣扎，只是默默地等着属于自己的日子结束，然后就可以解脱了。
与其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或许还不如一死了之来得痛快。
清玥在里面走了一圈。
直到终于在一口井面前停下，打了一桶水上来。水很少，一碗都装不满。
接着，她咬破了自己的指间，将血放了进去。
“你在干什么？”一个男子突然大声呵斥，把她吓了一跳。
清玥转过身，只见一个眼睛发黄的男子，正朝她气势汹汹地走来。
眼睛是淡黄色，看来刚染上瘟疫不久。
“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吧，不懂这里的规矩。这里可不同别处，这井眼已经快干了，每日只有天亮后才有一点水出来。到时候还要排队才能喝上，你今天喝了，我们明日喝什么?”
清玥看了看四周，见正好有人来，将水递了过去，“我看你嘴唇发干，如果再不喝水，只怕有性命之忧。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只要我不说，就不会有别人知道。”
男子显然有些迟疑，但那碗清澈甘甜的井水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不停在吸引他。
见他犹豫，清玥将碗放在他手里，“你赶紧喝了吧。”
男子接过碗，又向身边看了看，心中暗道：奇怪，今天看守这口井的人都去哪里了。
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一饮而下。
或许是太久没喝水的缘故，他喝得很慢，舍不得一口气喝完。
清玥笑了笑，“你现在感觉如何？””神清气爽。“刚刚那一碗井水下肚，不知为何，竟比以往的井水还要更加甘甜几分。但因为怕偷喝井水的事情被人发现，于是交代了两句，便匆匆准备离开。
没走两步，就感觉到身后有人。
转过身一看，是刚刚给他递水的小姑娘。
“你究竟想怎样？”见清玥不回答，于是回到自己的临时搭建的简陋的床上，准备小憩片刻。
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察觉到身体的异样，然后睁开了双眼。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呼之欲出。
他站起身，看到那个穿着干净的漂亮姑娘，此刻还站在自己的床边，正看着他。
他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是你？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你给我…喝了什么东西？”
是的，一定是眼前这个姑娘，在那碗水里放了什么东西，指不定要毒死他。
“你张开嘴，别说话，马上就要好了。”
他听不懂这句话，但直到一团黑气从自己口中喷出，随即他感到身心一阵舒适。
不少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围了上来。
随着体内的黑气排出，他感觉到身体变得从未有过地轻盈起来。
就连他原本有些发黄的双眼，也变得清澈干净。
“这是……怎么回事？”察觉到自己的变化，马上就从愤怒变为激动。他看向清玥，眼中就像是看到神明现世。
清玥看着围了上来的人群，问道：“这里可有领头人？”
一个健壮的男子从哪个人群中走上前来，“是我。”
清玥指了指刚才那人，道：“只要喝下井水，那么得过瘟疫的人便能好转。他就是最好的例子，你现在安排人手，给大家分水，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众人一听，竟然有希望，原本暗淡的双眼一下就有了光彩。朝那井水处走去。
等人一走，清玥就察觉到有一丝头晕眼花。
适才，她在井水中放了不少血。她的这具身体乃雪灵芝所化，雪灵芝本就是灵丹妙药，再加上吸收了两百年的天地日月之精华，她的血中蕴含的灵力修为，堪比仙丹，能救人于水火之中。
但很快，井水处就传来了一阵争执声。
清玥赶了过去，不少人在井水旁大打出手。
原来，井水是有限的。能喝上井水的人，也只有那么一小撮。
但人在生死面前的恐惧，却让他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缕稻草般，想要拼命抓住那一碗甘甜的井水。
清玥看着争执不断的人群，陷入了沉思。
早在来之前，她就打听过，建安国这一次瘟疫，像是这样的乱葬岗便足足有上百个。
既然她的血果真能化解瘟疫，那么——如今的建安，她便是唯一的救星。
她突然明白了深山中的老人，说话的深意。
“建安国的解药已经有了，你们只要回去就知道了。”
因为，解药不是别的，而是她。
看着井水旁的人群不断地争执，她想要劝解，而人群却突然以她为中心，自发退散行成一个圈。
百姓齐齐跪拜在她的面前，哭喊着：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我们还不想死。
如果能活，有谁愿意轻易放弃生命呢？他们家中也有可爱的孩子，善良的妻子，憨厚的丈夫……在等他们回去。
看着百姓哀求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巨浪将她淹没。
胸前的水田碧玉再一次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融进她的眼睛里。
她睁开墨绿色的眼眸，看到了众生的过去种种。
月余以前，他们也不过只是寻常的百姓，过着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生活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也知足常乐。
本该一片宁静祥和，但这场瘟疫却改变了他们。他们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孩子，直到现在轮到他们。
无尽的痛苦，幻化成一片又一片黑气，萦绕在建安国的上空。随时等待着，在恰当的时机，从空中向下倾泻而下，将一整个城池吞下。
接着，画面一转，她看到了诡王。
徘徊在建安国的四周，虎视眈眈地看着众生的疾病和死亡，而无动于衷。
然后暗中派出怨灵和邪灵，附身在那些死去的百姓身上，吸食着他们身上最后的精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