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些神女兵一样,被吸**气血肉成了一具干尸。
转眼,三年后。暮春三月,莺飞草长。
长长的游廊中,挂在廊檐下的宫灯发出微弱的光,给这静谧温凉的春夜平添几分朦胧而幽冷的色调。这时,一个侍女正用小扇扑打着飞来飞去的萤火虫。一个不留神,她撞上一个人,直把她的胸口撞得生疼!
她怯怯地抬眼一看,生怕冲撞了宫里的贵人,却猛然对上一双清冷疏离的眼眸。她面上泛起一阵红晕,退了两步,低头露出雪白的后颈,微微一躬身行礼。
她面前忽然出现一双手,骨节分明且修长纤细,那双手一打开,从里面飞出几只萤火虫,侍女惊喜地“啊”了一声,在看见那个人的脸时,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那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她抬起头,恋恋不舍地望着他的背影,无意识呢喃:“淮大人。”
今日值夜,淮落披着黑铠甲,守在西宫外。站在另一方的翼人侍卫和他搭话:“唉,阿落,站岗好无聊!”
淮落没有回答他,一张俊脸尽显冷漠疏离。侍卫又道:“阿落,你说你长这么帅,不仅被破例升为一级战将,宫里还那么多侍女都很喜欢你,就今日下午,有好多侍女姐姐来向我探听你的消息。”
侍卫嘿嘿一笑:“有个胸脯很大的姐姐问得好直接,她问我你娶妻没有,若还没有就让你去向她提亲,搞不搞笑?”
淮落道:“无聊。”
侍卫叹气:“唉,你好生无趣。你说你,今年二十有一了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怎么还不娶妻?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跟哥说,哥给你介绍!”
淮落直视前方,不予理会。
侍卫自讨没趣又不肯闭嘴,继续道:“跟我说说嘛,咱们得在这儿站一夜呢,你不和我说话我好无聊啊。阿落,你是喜欢温柔的、贤惠的、美艳的、知书达理的还是妖娆妩媚的女子?”
淮落摇头:“不喜欢。”
侍卫倒吸一口气:“不是,世间女子无非这几种类型,你居然都不喜欢?你是眼高于顶,喜欢天仙嘛?天仙你是娶不到的了,要说回人世间,天下最尊贵的女子除去皇后嫔妃,就是咱们的神女国公主了,难道你喜欢公主这样的啊?不会吧?哈哈哈……哈……哈……咦?不是吧?”
他看着淮落越来越红的脸,瞪大了眼睛,用颤抖的指尖指着他:“你……你……胆大包天,居然喜欢公唔唔唔!”
淮落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乱说话,他的神色冷漠,耳垂却悄悄泛起晕红:“你,慎言。”
侍卫一脸苦大深仇:“不是,世间女子这么多,你怎么偏偏喜欢一个……没有结果的呢?”他凑近淮落,悄声道:“咱们的当今圣上,不喜欢翼人族。”
淮落推开了他,侍卫又厚脸皮地粘了过来:“阿落啊阿落,你看看城门上那道结界,你以为是防着敌军的嘛?不,那是拿来防着我们的!咱们翼人族命贱,世世代代侍奉国主,为他卖命!”
“唉,不止是国主,这些神女国的子民自古以来哪个不防着我们?翼人族族人个个人高马大,擅长行军打战……虽然你是例外,长得又瘦又高,但是自古没有哪个国主不忌惮手握兵权的大臣,为防止我们叛国,子民还要费神学习仙术,我们就是贱命一条在外厮杀,为了平衡势力,神女国国主真是下了苦心了!”
淮落不再理他,任他说得唾沫横飞也不加理睬。
西宫寝殿内,“哇”的一声,国后又又又吐血了!侍女训练有素,早早拿了痰盂准备着。
珩夫人在一旁帮着国后理顺气息,间隙,还用帕子按了按自己干涸的眼角:“姐姐,您怎么又吐血了啊?”
国后这几日吐血吐得几乎肝肠寸断,闻言,摆了摆手,用温水漱口后方才抽出力气回答:“……不知道,自打从万佛寺回来,我就日日吐血。就连太医都诊断不出原因来,我真怕……真怕就这么去了!”说完,国后再也忍不住哀愁,椎心泣血。
国后长得极美,容长脸,柳叶眉,一双杏眼秋水盈盈,皮肤白皙透亮,即使如今年岁渐长,依然明媚娇嫩的模样。她膝下有两子,分别是富康公主许惊雨以及储君许汵凌。
珩夫人是国后的表妹,从小,两人一起长大,年岁相差无几。
后来,国后十五岁那年嫁给皇太子惊雨瀛,珩夫人嫁给皇太子的表弟珩斉。在当时,一对姐妹嫁给一对兄弟这件事儿,在民间乃是一桩美谈。
正说着话,富康公主就推门而入。门外,淮落给富康公主关上门,眼神还是忍不住落在公主那愈发消瘦的背影上。国后一见女儿,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母后!”许惊雨急匆匆而来,坐在床沿看着国后虚弱苍白的脸,眼眶一酸:“宣太医了吗?怎么又吐这么多血了?”
珩夫人代国后回答:“回富康公主,姐姐刚刚喝了药,脸上总算恢复了些微血色。我已经宣了太医,很快就要到了。”
话音刚落,太医堪堪赶到西宫。宣太医进来号脉,依然和这几日的诊断差别不大,除了凝神静养和按时喝药外,别无他法。
国后是从万佛寺回来后才开始吐血的,国主早就已经下令彻底调查此事,务必要查出国后吐血之谜来。
就这么调查了几日,真的在万佛寺发现了一些线索。事情的起因是,寺庙中有一只狗,将埋在后院里的东西挖了出来。起初寺庙里的小僧还以为是些动物的腐尸,结果走近一看,居然是一个沾满了黑血,巴掌大小的稻草人。
这个稻草人的身上用血写了当今国后的生辰八字,肚子被撕咬,露出里面的内脏,根据调查,是属于鸟雀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是一种下降术,稻草人埋在寺庙里是为了让生辰八字上的人接受香火,寺庙属阴,接受越多香火熏制的稻草人阴气极重,然后那个生辰八字上的人轻则伤寒重热,重则阴魂夺命。
国主大怒,下令彻查万佛寺降术案!就这么查了一月有余,仍查不出任何头绪。
国后的病越来越重,咳血之症不见康复,日日呕血导致国后身体越来越虚弱,沉疴难愈,国后每日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日,大理寺传来调查结果,有人见过珩夫人频繁出入万佛寺,就在国后入住万佛寺期间。
许惊雨来探望母后,屏退了下人后,她坐在国后床榻边,望着面色暗黄,瘦如材骨的母后,默然无神。
等到入了夜,侍女来报,丧钟敲响,国后薨了。那一瞬间,许惊雨自梦中醒来,竟是直接提刀冲进了珩夫人的寝殿。
近日,珩夫人一直伺候在国后身边,入住西宫侧殿。她破开门的刹那间,珩夫人正把大量的黄符纸往炭盆里烧,一见富康公主整个人抖得不行,心里一急把手中的符纸撒出来,有几张落到她面前,是一张降诅咒符,上面还用血写了国后的生辰八字。
富康公主举起手一刀砍向珩夫人,面如罗刹一样的公主吓得珩夫人惊声尖叫,逃出侧殿。许惊雨一直追着她直逃出门外。
今日,皇宫大乱。
须臾,许惊雨倒提着一把沾血的刀走进西宫主殿,淋漓的血滴了一路,西宫里的侍女吓得面如菜色,纷纷逃出西宫。
许惊雨走到母后的床前,苍白消瘦的女人闭着眼睛,面颊凹瘦,瘦得脱了形。她依偎在国后怀中,泪水不停落下。最终,她站起身直奔藏书阁。
藏书阁里有本禁书。她快速地翻阅着,直到在某一页看到了“还魂阵”三个字才停下。她快步走回西宫,割了自己的血画了符阵,顿时白光大起,鬼门大开!
床上的人缓缓坐了起来。
“母后!”
许惊雨欣喜若狂,直到床上的人转过脸来,那瞬间,她只觉得心底一沉。国后的脸上是麻木的,一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瞳孔此刻变成了一片黑色,她的口中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只需一瞬,她几乎确定了还回来的魂魄并不是国后的!她不知道招了什么东西回来,“国后”用极其诡异的姿势从床上爬起来,歪歪扭扭地走向她。
许惊雨不知所措,这时,许汵凌推门而入。说时迟那时快,这个一直姿势诡异,路都走不利索的“国后”在看见许汵凌的那一刻,突然如上了马达一样快速扑向许汵凌,喀喀两声,她掐住了许汵凌的脖子!
许汵凌惊叫:“阿姐!母后怎么了?她怎么了啊?”
“不要!!!” 许惊雨瞠目欲裂,“国后”转过头诡异地对她扬起嘴角疯狂大笑,笑声震得她的耳膜巨痛,一不留神,“国后”的指甲忽然暴涨数倍,许汵凌惨叫一声,长长的黑指甲插|入许汵凌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
许惊雨尖叫一声,飞身提刀冲向“国后”!
同一时间,皇宫内外,天摇地动。有侍卫来报,月牙城地动,死伤余万人。
国主脸色一白,跌坐龙椅,一双手不住颤抖。他茫茫看向跪在左右两侧的侍卫,一边带来的消息是国后薨了,一边则是月牙城的余震唯恐殃及皇宫。
左右两边,左右为难。最终,国主站起身往外飞奔而去。
西宫主殿内,一片黑暗幽静。国主推开门,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他心下一惊,地面有个东西在滚动。国主定睛一看,差点儿吓得心神俱裂……在滚动的东西,竟是国后的头!
“走!你们都出去等着,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
侍卫太监全部退到了外面,里面太暗,什么也看不清楚。国主点了灯,主殿中央,富康公主怀里抱着一个人,一个……死人!
国主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昏死过去。他哆哆嗦嗦地问:“惊雨,你告诉朕,怀里的那个人,是谁?”
许惊雨望向国主,眼神幽暗沉落,脸上手上都沾了血。她幽幽道:“许汵凌。”
国主的嘴唇在发抖:“谁?”
许惊雨淡淡道:“许汵凌。”她嘴巴张了又合,泪水还是滑了下来,滴在许汵凌苍白死气的脸上,她说:“父皇,许汵凌说他疼。他问我,他是不是快死了。可是我和他说,不会死的,姐姐会救你。父皇,我骗了他,我骗了许汵凌,他会不会恨我?”
国主再也承受不住,直接跌坐在低。眼神瞥到一滩血迹,顺着血往旁边看,一具无头尸体倒在那儿,无声无息。
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是朕的错,是朕错了!朕不该如此贪心,不该痴心妄想!是朕害了你……是朕害了你们啊!!!”
许惊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不敢闭眼,一闭上眼睛就是许汵凌死在她怀里的模样。可悲又可笑。
突然,一阵天摇地动。架上的玉器宝匣、墙上的字画、桌上的宝瓶鼻烟壶通通掉落在地,有些甚至直接碎成齑粉。门外有人来报,“陛下,皇宫地动了!”
是惩罚?是报应?还是天降灾难?
许惊雨提起刀,刃身脏污,她用衣袍轻轻擦拭掉,径直走出门外。国主问她:“惊雨,你去哪儿?”
许惊雨泠静一答:“以死,谢罪。”
皇宫里地动得厉害,震颤把城门震塌,无数百姓涌入祭神台。许惊雨来到这里,望着台下的百姓,神色冷淡。
百姓们纷纷嚷嚷,不断在问:
“公主殿下,您是神女,求您救救我们!”
“富康公主,求您告诉我们,我们该去哪里?为什么突然地牛翻身了?神女国千百年来从未有过如此灾害啊!”
“公主,求您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皇宫快塌了,我们能去哪里?”
“公主,你不是为神女国祈福过了吗?你不是神女嘛?你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啊!你救救我们啊!”
救不了!她救不了了!天灾因她而起,母后因她横死,许汵凌因她枉死。她,才是最该死的人啊!
许惊雨高声道:“天灾因我而起,事到如今,唯有一个办法能解决。”她架起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台下传来一阵抽气声。
她自顾自道:“对不起,我是神女,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对不起,我是公主,但是我救不了你们。对不起,这场灾难因我而起,也应该由我来终结。”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哽咽,“我,富康公主,在此对天发誓,愿以我卑微之凡身向天献祭!冤有头债有主,许惊雨愿意自刎,以死谢罪!”
说完,富康公主手起刀落一剑封喉,鲜血喷涌而出,洒在祭神台上。自此,祭神台上再无祭神舞,神女国再无神女降。
祭神台。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可我……。要是不复国,那我娘呢?”陌九用手攥着她的裙摆,捏得指节发白,喉咙哽咽:“我做梦都想见到她!我娘无端枉死,我要找出杀人凶手,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他的尸骨挖出来,把挫骨扬灰!珩夫人她……”
“珩夫人是我杀的。”许惊雨忽道。
陌九一愣:“什……什么?”他眼神发直的看向她,跪在地上的双腿不住颤抖,几乎撑不住自己就要跌倒!
许惊雨道:“珩夫人是我杀的。她下降诅咒国后,欲毁灭证据时被我发现。”
陌九抖道:“所以……所以是你杀了我娘?这么多年来,我陪在一个杀了我娘的人身边,那么多年……”他神色恍惚,眼里没有一丝焦距,扯着嘴角似哭似笑:“我找了这么多年,竟是一直在我身边!我,我,我……等等!不应该的,我该怎么……我该怎么做?”
许惊雨深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我不会和你道歉。是珩夫人杀了我母后在先。我也曾经告诉过你,不要再靠近我,否则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有嘛?许惊雨和他说过吗?哦,他想起来了。刚刚飞升那时,许惊雨日日窝在神殿内,不聆听信徒的祈愿,不结交神官。他忍无可忍,踹开许惊雨的门逼着她出殿。当时候,许惊雨是说过的。
她说:“你不要再靠近我。我现在不想见到你,同理,以后你也不会想见到我,甚至恨不得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