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迅速地穿上夹衣,再罩上夜行装、裹了头发、戴上面巾。面巾由雪影亲手缝制,连眼睛部位都蒙了一层黑色网纱,将阿渺的双眼遮得影影绰绰。
她穿戴完毕之后,又取过银针,盘膝运气将嗓音恢复的原样,清了清喉咙,对雪影道:
“把冰丝链给我。”
冬日的夜晚总带着些许的雾气,淡淡的迷茫之色四下弥散开来。
陆澂循着阿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面色冷如寒玉,心却混乱如麻。
守在庭园角落的护卫与随侍,也跟了过来,簇拥着家主一路行至慈恩寺的寺门口,牵来了坐骑。
此时阿渺的马车,已经辚辚驶离了巷口,往豫王府的方向而去。
陆澂翻身上马,抖缰策马也进了巷子。
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怀着怎样的善意,才对他说出了那样的话?
一个失去父母庇护的孱弱女孩,身处群敌四伏的建业城,无人可依,就算两人之间有着不可回避的仇怨,他也不能放弃任何能帮助她的机会!当年没有能力保护住她,一直是痴缠他多年的遗憾与追悔,不是吗?他之所以想方设法地将豫王诱出了京城,不也就是因为不想她身处危险之中吗?
可最后,他还是犹豫了。
因为他必须杀了她最至亲的兄长,杀了此刻身在凉州的北齐魏王萧劭。
这是他作为主君与兄弟所必须履行的职责……
陆澂挽在手中的缰绳渐渐攥紧,坐骑前行的速度,慢慢放缓了下来。
到那时,他还能奢望她再说出“不介意”、“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这样的话吗?
陆澂抬起头,望向雾气迷茫的夜空,心境一瞬荒芜。
就在这时,有几道轻微但迅速的风声,自巷墙之上骤然传来。
陆澂收敛心神,提示左右:“小心!”
楚王府的护卫拔出兵刃,迅速四下散了开来。墙头处几道黑影,接连落下,脚下虚点墙壁的同时、已各自执剑袭来。
当前一名蒙面人身形高大,手中剑气凌厉,喝令部属道:“守住外围!”
语毕,直接飞身挥剑刺向陆澂。
陆澂听他声音似曾相熟,鞍中佩剑倏然弹出,“铛”的一声、挡开对方剑尖攻袭,心中同时回忆闪过——
这人,正是上次在子云草庐与自己交手的那个蒙面人!
赵易这回出手多了几分谨慎,但饶是如此,虎口还是被震得一麻,人不得已后退跃开,稳了稳身形,再度挥剑而上。
陆澂在马背上旋身侧躲,手中白刃翻转、银光闪耀,右手缠架住对方攻击,左手指尖凝气,直击赵易面门。
赵易只觉得眼前一道劲风袭来,连忙撤招后仰,向后跌去。
陆澂跃下坐骑,高声下令:“留活口!”
赵易踉跄连退数步,直至后背被人轻托了一把,方才重新站稳。
托住他的人,慢慢从身后现出身来。
“你们找机会行动。”
阿渺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穿在夜行装下的夹衣令她的身形显得微微臃肿,手中挽着的冰丝链垂落身侧,抬眼望向前面的陆澂,“狗官留给我。”
楚王府的护卫朝夜空中射出示警的鸣镝,呼啸着划破暮色中的薄雾。不用多久,戍守皇城的神策军就会带重兵赶来!
赵易点了点头,口中呼哨一声,飞身上了墙头,跃向与护卫缠斗的部属中间。
阿渺将冰丝链在身侧挽了个利落的弧线,笑道:
“好久不见啊,楚王殿下。”
她刻意地将声音一字字慢慢拉长,但对面的陆澂,还是极快地认出了她的身份。
“是你。”
他盯着雾色中黑衣人影,见其像是穿着冬袄、身形显得比自己想像中略臃肿了几分,面上蒙着黑巾,亦看不清眉目,但她手中的那道银白弧线,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朝他飞袭而来!
冰丝链自阿渺腕间直掠而出,夹杂着凌厉的劲风,绕出了一道诡异的圆弧。
陆澂侧身避开,手中长剑若凤翼拨云,银光四溅地击向冰丝链的链头。
阿渺步步紧逼,口中怒道:“当初在霜叶山庄,就该帮祭酒杀了你!”
陆澂忆起她与那名祈素教祭酒之间的渊源,心中似有所悟,一面挥剑架住她的攻袭,一面冷声道:“你入了祈素教?”
“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