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源大人,虽然已经有五条大人祓除诅咒,但还是有不少人受伤甚至是死亡。”松溪华对我说到。
“这……那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野蔷薇揉着头从隔壁和室里走出来道,她身后跟着山一他们。
人群中,黑发少年走了出来,是伏黑。他的视线落在我还未收起来的小刀上,而后他目光寂寂地看着我:“没受伤吧?”
庭中白雪簌簌而下,寒风凛冽。他站在幽暗长廊中长睫微垂,眼眸宁和沉寂。
从那场梦中醒来的我说不清自己这会儿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不仅旁观了那位五条的一生,也继承了神明渡源的零碎记忆,虽不完整,但在这零碎记忆中也瞧见了那位禅院的身影。
我的脑海里不可避免地出现那位禅院曾对渡源说过的话语——
“渡源大人,我喜欢着您,在您还未化作人身之时,我就喜欢您了。”
“没有您的未来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如果您不在了,我也不会活得很久。”
悲潮涌来,纵使那位禅院是那位禅院,伏黑是伏黑,可是面对着如此相似甚至是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我一时无法完全压下心中无名的难过。
那位禅院离开时,五条正巧去寻他,拥有五条的视角的我看到了禅院的离开。
朵朵红花绽放于榻榻米上,偶有几朵落在他的手臂上,铺满了他的两双手,花瓣散落一地,夕阳余晖颓唐地盖在他的身上,也笼罩于他身侧立着的一具小神像上。
落日的残光为神像镀了一层金边,没有任何面容的神像仍有神明的圣洁清冷,干净而不可亵渎。
少年阖着眼,陷入了彻底的长眠。
神像的真正主人本可为世人带来新生,驱走一切痛苦与遗憾,然而神像却瞧着少年他抱憾而终,沉眠于它的身侧,此景可谓是讽刺而裹挟着无边的叹息。
追随着那位如沙散去的神明渡源的脚步,少年他也离开了,像碎掉的琉璃,破裂的蝉翼,满地徒然,惊心刺目。
无论是在夕阳余晖中逝去的禅院,还是在灿烂春景中离去的五条,又或是在冷风细雨中消亡的渡源,他们的离去都盈满了无尽的憾意。
如花的光阴留不住,韶华正好的人也留不住,是人的意难平,也是时代的哀泣。
好半天,我才平静出声。
“没有的,伏黑。”
我浅笑道。
他轻“嗯”了一声,盯着我,许久才移开视线,沉默不语。
“他们是冲着白桜来的吧?”熊猫前辈开口道。
“鲑鱼。”
“突然有小孩闯进来真的让人猝不及防。”吉野嘟囔出声。
“花晓院呢?”真希前辈道。
“在里面。”狸狸子回,待它话音刚落,一片短暂的沉默袭来。
“渡源大人,不知可否这件事交由我们处理?”三位术师中的某一位开口对我说到,他说到委婉,并未点明是什么事。
“好。”我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于是应了声。
三位术师很快站起身走入我原先待着的那间和室里。
“外面太冷了,先进屋里说吧。”山一道。
外面的确寒冷,我与大家便跟着她进了隔壁那间和室里。
“来,小渡源,你坐这儿。”山一示意我坐在她的身侧,紧接着,她又对最后进和室的狸狸子道,“赶紧把门关上,别让冷气进来了。”
“山下是什么情况?”她问向松溪华。
“半小时前出现了数量庞大的诅咒伤人,刚刚有术师传简讯来说出现了一只很棘手的咒灵,它可以吞噬亡者的身躯以此来扩大身体,增强力量,而且如果直接攻击它也会让死去的人躯体受损,十分难办。”
“那五条老师的攻击岂不是受限了?”吉野问。
“五条老师的话,他会有解决办法的吧?”野蔷薇回。
“也是,毕竟那可是五条老师。”吉野赞同道。
“数量庞大?”真希前辈出声。
“对,一批接着一批出现。”松溪华回。
“它们打不过悟,却又不停出现,又伤害了不少人……”熊猫前辈思忖着。
“同时还有花晓院。”吉野补充道。
“所以,对方是想支开悟,方便花晓院行事?不……还有,他们恐怕是想让精力还未恢复的白桜再次使用起死回生术。”熊猫前辈说到。
“再次使用起死回生术……他们这是为了让我们更快地举行造神仪式?”野蔷薇疑惑出声。
“这可能就是他们的主要目的,而且如果花晓院能伤到白桜,花晓院绝对会因此受控于高层,一举两得。”熊猫前辈又道。
“为了让我们更快地举行造神仪式而去伤害很多无辜的人吗?”虎杖蹙起眉头,“太过分了吧?”
“鲑鱼鲑鱼!”狗卷前辈肃声道。
“真的好过分!”狸狸子忿忿道。
“他们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而且这完全就是以道德绑架的方式逼迫白桜不得不去救人吧?”吉野也道。
“这群家伙……”野蔷薇柳眉倒竖。
“已经有多少人不幸死去了?”山一问向松溪华。
“粗略估计已超过五十人。”
“超过五十人?!”狸狸子讶然。
山一一默,沉声道:“人的贪婪当真是不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减少。”
我轻呼出一口冷气,一直没有作声。
山一看向我,目有歉疚与忧心,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看着我。
“您知道寻常人如何在诅咒最浓厚的地方安然无恙地待下去吗?”我问向山一。
众人疑惑。
了解造神仪式内容的她显然明白过来我是在问什么,一顿:“我知道的……但是……”
“但是?”我又问。
她犹豫着,还是道:“这本是跨越时间的维度寻找神明渡源四散的灵魂,你也会受到影响,很有可能会就此长眠不醒,或者……灵魂与身躯一同消失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将来。”
“白桜你是想……?”野蔷薇连忙看向我。
我浅淡一笑,“嗯”了一声。
我的人生着实有趣,稍一不注意就会彻底画上句号。
“那些人不该就此死去,他们都应有一个好未来。”我说到。
无人死去,所有人都好好活着,这样也许可以让悟肩上的重担轻一些,也可以让一直告诉教导我善的和子感到高兴?
“小渡源,人是可以为自己活着。”山一对我道。
她与我对视了许久,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事情也不一定会朝着坏的方向发展。”
她浅声说着,像是在我说,又像是在对她自己说。
这样的反应我好像曾在哪里见过?我努力回忆,但一时竟想不起来,于是我没有强迫自己再回忆。
“那我下山了。”
我刚准备站起身,伏□□:“一定要现在就使用起死回生术救回他们吗?”
他看着我,薄唇微抿。
“你现在的状态并不好,如果再使用起死回生术,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了的吧?”
“没事的,我——”
“你为什么从来不曾为你自己考虑过?”他的声音裹挟着外间风雪的冷意。
我噤了声。
“起死回生术很消耗咒力吧?你还要拿咒力平衡你体内的诅咒,你所能自由支配的咒力足够你将死去的所有人复活吗?耗尽后,如果是你的话绝对会动用不可随意挪动的那部分咒力吧?”
“到时候你本就没有完全恢复的身体又会受到你体内诅咒的侵蚀,你这是在以消耗自己生命的方式去救人。”
“你从来不为自己考虑,你有想过……五条老师会同意你这样做吗?如果你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即使是五条老师也会感到难过,我也……我们也会难过。”
他好像在难过,又好像在生气。
自从上次多次使用起死回生术,我的身体的确每况愈下,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而如果想要用起死回生术救活死去的人,亡者故去越久,起死回生术所消耗的咒力就会越多,也就是说在一个人刚死去的那刻将他救起,才是最好的时刻,这就像人患上了癌症,越拖越难以治愈。
一时间气氛凝固,只听见外面呼呼的风雪声。
“伏黑……如果我现在不使用起死回生术,那我可能以后都无法再施展这个术式了。”
他双眉蹙起。
“最近的我要比之前更快地遗忘许多东西,身体也要比从前更加孱弱,虽然有瑾川幸在,但他对我的这个状况也束手无策,我可能……”我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道,“总有要举行造神仪式的那一天,我只是想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为悟和大家多做些什么。”
“渡源大人,所以您……”松溪华欲言又止。
“家入小姐不是说你的身体缓一缓就能恢复了吗?”野蔷薇很快说到。
“她所看到的是如果今后我不再使用术式,我可以活到二十岁。”
从救活被加茂鹤川害死的人那天起一直以来我都只不过是短暂的无恙,在我去寻瑾川幸的那天,他发现了这一点并告诉给了我,我未让他将这件事说出来,原本是想着等过完这个冬天,在用起死回生术救活一些人后,赶在我的生命走到尽头之前就举行造神仪式。
但没料到,真正的寒冬未至,我就要提前为举行造神仪式做准备了。
大家再次默不作声。
“事情不一定会朝着坏的方向发展。”我重复了山一所说过的话,“我会小心使用起死回生术,不会让它所消耗的咒力完全超过限度。”
“我明白了……”伏黑垂眸,恹恹道,“我跟你一起下山。”
我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野蔷薇他们也站了起来,说着大家一起。
我顿了顿,应了声“好”。
“那狸狸子送你们下山。”狸狸子起身道。
外间的风雪似乎又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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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盘算着18悟的剧情|-|其实感觉大家能猜到白桜是怎么遇到过去的悟与杰的悄悄给大家说,不是时间循环、重蹈悲剧哦:D
第128章 风雪止
素雪纷飞,寒意袭人。
躲在五条悟背后的青木松子逐渐不再畏惧咒灵的靠近。
她从前不知何为强大,直到今日遇到了五条悟。他就如故事里的神明渡源一般,为人驱走一切恐惧。
神明于痛苦之中降临混沌人世,回应人们的期望与祈求,庇佑着弱小的众生。
年幼的青木松子觉得,渡源是故事里的神明,而眼前这位白发青年——五条悟则是现世里的神明。
她不再因弱小而害怕,因为她的身旁正站着极为强大的人。
在她完全放下心中的恐惧之后,她的注意力不可避免落在了那些受伤甚至是死亡的人的身上,这其中有许多她曾见过或是认识的人。
她咬着下唇,心沉了下去。
突然,她瞧见了最不想在这里见到的人。
灾难总是猝不及防并且不由分说地发生,即使人们打心底都不愿意迎接它的带来。
青木松子瞧见那散发着恶臭味的巨大怪物正缓缓将她的弘太吞吃入腹,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她的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话语哽在喉咙口,完全呆愣在原地。
她该做什么呢?她能做什么呢?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她扯了扯五条悟的衣角,抬起头,颤着声:“哥哥,弘太。”
她指着前方,眼泪如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别怕。”
五条悟说到,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不让这位年幼的孩子再目睹咒灵吃人的场面。
青木松子垂着头,默声哭泣着。
而后,她忽然感觉到亮光乍起,黏黏哒哒的声音在一瞬消失,光灭,重物坠入雪中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响起。
她忍不住从五条悟的身后探出头来,发现那只扭曲的怪物已经消失,被它吞噬的人们正一个接一个地从空中落下坠入厚雪之中。
她上前一步抬头看了一眼五条悟,见五条悟没阻止她,她便大步跑向正从半空之中落下的弘太。
一个没注意,被绊倒在雪中,她忍着眼泪站起身再次跑近已摔落下来的弘太。
“弘太?”她带着哭腔唤着小男孩的名字,眼泪又止不住如珠落。
虽然弘太的身体被救下,但他已被那只咒灵吞噬得惨不忍睹。
“还没到睡觉时间呢,你快醒来了。”她轻晃着弘太幼小的身躯,试图叫醒已没了呼吸的他。
人的生命如此脆弱,轻易就被灾厄夺走。
周遭是痛苦的呻.吟声,若有似无的哀泣声,也有冷风过耳声,一切将青木松子笼罩,她不知所措极了,试图去寻找这里最为强大的存在,侧身仰头。
“您能救救他吗?能……救救大家吗?”
她向五条悟祈求着,好似信徒向神明祈怜。
尚还活着的人们也看向默不作声的五条悟,或用眼神盈满期望,或努力发出求助声。
很奇妙,这一切就如五条悟在梦中所见的那些正经历痛苦的人们向神明渡源祈求哀怜。
还未等五条悟作出任何回应,忽然,一声铃铛声响起,极为清脆。
一只身型巨大白色狸猫出现在人们的眼前,它有两条尾巴,其中一条束了一个铃铛。
再而,人们瞧见了一位素衣的少女。
透明的头纱盖在她浓黑的长卷发上,衣服样式与白无垢很像,袖角衣襟都没有任何装饰,极为素淡,整个人像是要融入这寒冷的白雪中消失一般。
这一身打扮的她圣洁而又清冷,一些老人不由想起了老故事里的神明渡源。
她一双赤眸漫不经心地掠过所有人最后停在白发青年的身上,然而,她的目光并未久留,很快收回,低眸微垂首,像是带了一抹名为愧疚的情绪一般。
她手中拿着一个神乐铃,金辉停在铃上。
柔白的光乍现,笼罩于她整个人而后坠在地上向四面八方而去,就像神明为黑暗的世间带来亮光一般。